第13章 得見江湖
明玉皇帝毫無架子的和三人同坐一桌，話裡行間有意無意的談起時政，張守常傾盡所學應對，彼此相談甚歡。
一國之君私訪書院自然不會是考校學子學業，但卻無意之中對張守常留下深刻印象。
如果錢守恆沒有為家族謀劃皇商之事，大概也能恰逢其會，曲線得利也未可知。
人生境遇之奇妙莫過如此。
過了半刻，明玉起身準備離去，卻一把拉住紀塵的手向前拖拽幾步後才低聲說道：
“聽聞你在學宮中曾用出朕的玉牌，此事做的很對，值得讚許。”
紀塵心中咯噔一下，狐假虎威的前提是老虎願意被狐狸借勢！
反之，再精明的狐狸也擋不住老虎的雷霆之威！
明玉看似讚許，但未嘗不是對紀塵的一種提醒。
“贏無極遠在北疆，湖心島你還需按時進入，每次離開後，你就持朕的玉牌到宮中找黃公公稟告即可。”
說完，明玉還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之人，顯然，這位就是他口中的黃公公。
紀塵躬身行禮。
“大老爺所命，紀塵必將鞠躬盡瘁！”
明玉滿意的點頭離去。
皇帝陛下微服出巡之事，整個學宮中再無人知曉。
但紀塵也由此窺見到，湖心島下的寧王恐怕身懷極為隱秘之事。
否則斷不至於讓當朝帝王費盡心思屈尊下駕的主動找尋自已。
只是自已這一個多月來，根本就沒和寧王有過任何交流，鐵浮屠在天京城時還能折中向上稟告。
今後自已幾乎就是要直接向皇帝陛下彙報，伴君如伴虎，誰知道明玉是不是有足夠的耐心？
況且自已如果真的能夠從寧王嘴裡得到什麼隱密，那麼皇帝陛下都要如此謹慎小心對待的秘密，恐怕就是自已的催命符。
一時之間，紀塵陷入了兩難之境，就是張守常有些興奮的招呼他晚上小聚慶賀，都來不及回應。
贏嚶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從明玉單獨和紀塵對話也能敏銳的察覺到一絲詭異，知趣的不發一言。
當天晚上，天京城的迎客歸酒樓裡，錢守恆在張守常陳述中扼腕嘆息錯失機緣。
恢復平靜的紀塵饒有興致的聽著樓下傳來的小曲，看著把酒言歡的眾多酒客。
遠在千里即將開啟的戰事顯然沒有影響到天京城的熱鬧。
就在此時，一陣喧譁聲傳來。
“天南一刀與京城君子劍兩大高手要在靜海之上比武切磋。”
紀塵猛然一愣，就看到眾多看客湧到自已所在的三樓窗戶處向外張望起來。
錢守恆同樣大笑著站在窗前，向酒樓外的靜海看去。
“嘖嘖嘖，兩位兄臺快來，有熱鬧看了。”
靜海就是隔絕皇城和天京城民宅的護城河中一段異常寬闊之處。
平日裡會有不少夜遊畫舫，也是平民百姓唯一可以近距離眺望皇城院牆的地方。
此時，一艘十分奢華的大船上，正有兩人分持刀劍你來我往的切磋武藝。
紀塵趕到時，只來得及看到用刀的把用劍的寶劍斬斷，心中不免有些遺憾。
“這個天南一刀確實是把好手，可以尋個時機，接洽一下，看看請他押送一趟糧草需要多少銀子。”
錢守恆搖頭晃腦的走了回來，紀塵有些好奇的問道：
“錢兄，經商也會和這些江湖人打交道嗎？”
錢守恆笑道：
“是啊，有時會聘請他們協助送貨，這些莽漢也要賺錢吃飯，他們在江湖上人頭熟，可以避免一些綠林盜匪打劫。”
一旁的張守常卻冷哼一聲。
“綠林盜匪也是江湖中人，我看這些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沒錢劫道，有錢胡鬧，於國於民全無半點益處，早就應該取締。”
錢守恆卻不以為然的說道：
“哎，張兄這話說的就有些偏頗了，也是有些盜亦有道的江湖人士，在民間懲治汙吏很得人心。”
“況且這些人有些真功夫，卻不是那種街頭把式，習武強身未嘗不可，也不能把傳承給人家斷了不是。”
從這倆人對話中，紀塵有些惆悵的發現，在這些即將入仕的學子心中，對於江湖人雖然認知不同，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
那就是輕視，一種可有可無的輕視。
這讓上一世看遍武俠小說，這一世又練武八年的他有些失落。
但廟堂之妙絕，沙場之慘烈，遠不是處江湖之遠能夠窺探一二。
快意恩仇的江湖豪客也許暢快淋漓，但於國家卻是律法所不容，於百姓卻是恃強凌弱之禍源。
對於張守常這樣立志於朝堂之上為民請命的清流書生而言如此。
對於錢守恆這樣苦尋跨越階層的商賈子弟而言，江湖更是旁門左道，可用即用，不可用棄之即可。
“唉，學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得見江湖，卻終究不是心中那個江湖了。”
周圍看客還在津津樂道剛才江湖豪客的比拼。
紀塵的感慨卻無法言述，只能舉杯向月，祭奠自已還從未真正踏足過的江湖路。
…
時光荏苒，月餘光景在平淡中度過，對於北疆，對於北戎的熱度早已減退，似乎從未在朝堂和學宮學子中引起過波瀾一樣。
紀塵一如既往的按期探視寧王，然後手持玉牌去到皇城宮門前向黃公公事無鉅細的稟告見面的細節。
即便寧王從始至終也沒有開口說出任何一個字！
從黃公公吐露出的隻言片語中，紀塵瞭解到，北狄侵襲之勢已成必然，贏無極先後派出草原的斥候，近日再沒有回返。
據此推斷，北狄應該已經完成了集結，開始堅壁清野，大戰很可能一觸即發。
見識過沙場慘烈的紀塵心有餘悸，連續兩三天午夜夢迴中被殘肢斷臂和慘叫聲驚醒。
那個刺殺鐵浮屠被自已一刀砍成兩半的漢子的容貌總是在不經意間浮現在眼前，讓他在學宮讀書時也難專注心神。
這一日，又到了去湖心島探視的日子，紀塵照例穿過潮溼陰暗的階梯，在昏暗的燭光下大聲讀書。
卻聽到一個微弱幾乎難以標識的聲音突兀響起。
“呵呵，終於要來了！”
這正是：
得見江湖已無路，快意恩仇終是空。
是非成敗自家事，不若帝京一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