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房東趕出公寓後，他拎著簡單的行李，決定跳上任何一輛肯順路載他的車子。
一輛貨車停了下來，目的地是科羅拉多沙漠中一座小鎮，靠近賭城拉斯維加斯，卻荒涼百倍。
初到那座小鎮他簡直不能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荒涼落後的地方，民房疏疏落落，鎮中只是一條不及一百米的街道，兩旁一字排開各式商家。
唯一的一家超市面積甚至不到五十平方公尺，而且只擺設最必要的日常用品與食物。
在這麼一座落後的小鎮，他能找到工作與落腳的所在嗎？
他不敢抱太大期望。
在鎮上一家旅館投宿後，他開始尋找工作機會，不到二十分鐘，他已逛完整座小鎮，失望地發現沒有任何一家商店需要加僱人手。就算需要，他們也不願意將這機會賜給個陌生的外地人。
他逐漸感到絕望。正當準備認命宣告放棄時，一個奇特粗啞的嗓音以日語喚住她。
“是小少爺嗎？”
他心一跳，極度驚愕。
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聽任何人這樣稱呼過他了，上回聽人如此喊他彷彿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他抬起頭，一個黑髮、黑眼、黃面板的東方男子身影映入眼簾，他有一張不算太迷人的臉孔和一副與他身高相較起來顯得太過粗壯的身材。
“你是--”他有些迷惑，不記得自已曾見過這個男人。
“你是小少爺吧？”男人打量他，眼裡掠過某種類似興奮的光芒，“我是何永川啊，從前一直跟在賴叔身邊的。”
“賴叔？賴華東？”
他指的莫非是賴華東？以前在天禾會位居竹堂堂主的老人？
他迅速轉念，腦海浮起一張精明的老人面孔，“你是東叔的人？”
“對，沒錯。” 永瀨熱切地點頭。
那現在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他默默地望著他，心底竄過的卻是天禾會一出事，那些曾經藉著天禾會勢力在外呼風喚雨的頭目便一個個消失無蹤的事實。
“樹倒猢猻散”這句諺語雖然冷酷，卻絕對一針見血。
“小少爺這段期間過得還好吧？我聽說會長死後，少會長也入了獄，你這陣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還好。”他輕輕應道，儘量保持語氣平淡，眼眸卻仍不爭氣地泛上某種刺痛感。
何永川彷彿感覺到他的異樣，注視他好一會兒，黑眸若有深思。
接著，凝重的表情忽然一變，又恢復原先的熱情洋溢，“小少爺要不要到我那邊住上幾天？”
“你住這裡？”
“我在這裡長大的，天禾會出事後，我回到這裡開了家小餐館。”何永川笑著解釋，“怎麼樣？小少爺肯賞光到我那邊住幾天嗎？雖然地方小，還挺乾淨的，還有一間空房，收拾一下你住下正好。”
他沒有反對。反正他也無處可去，到哪裡去又有什麼分別呢？
於是他點點頭，在何永川的熱情招呼下暫時住進了他家，何永川待他極好，極熱情，又不失禮貌溫和，供吃供住，還一心一意地替他找工作。
而他總覺得不好意思。雖說何永川從前是天禾會的手下，但畢竟自已對他從未施予什麼恩惠，真不值得他待他如此盡心。
偶爾他會對何永川表示自已的歉意，而他總會大大咧咧地揮揮手，說一句類似“只要小少爺吩咐，萬死不辭”之類的話。
很快的，十天過去了，他卻仍然找不著任何工作，漸漸地對自已的處境感到慌亂起來。
“沒關係的，小少爺，你儘管住下去。”何永川這樣安慰他，“只要你不嫌棄，隨你愛住多久都行。”
“不行，我已經無緣無故打擾你很久了。”
“我無所謂。”
“但我介意。”他認真地說，“我總要找到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已。”何永川沉吟半晌，“小少爺如果真堅持要找工作的話，要不要乾脆來我的餐館？反正我也需要一個服務生。”
“你真的需要服務生？”他感到懷疑，直覺這是他硬擠出來給他的工作。
“真的。”何永川用力點頭，
他望著他，默然。
自尊告訴他這只是何永川同情他才熱情提供的工作，但軟弱的心卻鼓勵他逃避現實，接受這份不該接受的恩惠。
可他真的需要一份工作，需要錢。
如果不接受何永川的慷慨，孤獨的他又該何去何從？他不敢想象。
於是，他接受了這份工作。
但他沒料到承受一個人的恩惠，竟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
異樣的感覺起於有一晚他沐浴後，何永川看他的奇特眼神。那眼神熾熱而朦朧，像氤氳著某種深沉慾望。
他忍不住身體戰慄，匆匆道一句晚安後便躲回自已房裡一直到整個人藏在被裡超過十分鐘後，那奇異的恐慌感覺才逐漸淡去。但那只是開始，之後許多次，他敏感地察覺到那黑亮的眼睛緊迫地追逐他的身影。
他假裝不在意，拼命告訴自已一切只是多疑，不需過於神經緊張。可有一回，當他愕然發現何永川竟偷窺他入浴時、緊繃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你……你做什麼？”他抓起白色浴袍，緊緊地裹住依然溼潤的身子，透過白色煙霧對窗外那張陰暗的面孔狂叫，“滾開！滾開！”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著，神智瀕臨崩潰。
何永川彷彿嚇了一跳，臉龐迅速一隱，沒入窗外的黑暗中，他合上眼，用盡所有氣力穩定凌亂不堪的呼吸，過了將近十分鐘，這才覺得一顆狂跳的心稍稍安定，可他仍舊不敢出去。
出這間浴室意味著他必須經過客廳，而何永川或許就坐在客廳裡等他。如此一來，他就必須與何永川那張充滿慾望的醜陋面孔相對…
不，他不要。但是不出去不行啊，他總不能將自已困在那裡一輩子。
他必須鼓起勇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