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連目光焦灼，但很快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掌門，弟子明白您的苦心，可是師父對我極好，我若這麼隨意的就進入您的門下，恐怕.......”
“無妨，你可以先與趙師弟商量一番，實在不行的話，你可以做我的記名弟子，每月初一和十五各來一次即可。畢竟，這也是我作為掌門的責任。”
陳小連點了點頭，而白髮老人也是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些許惋惜。
等陳小連離開大殿後，這裡又只剩下了一個白髮老人的背影，他仰頭朝著天，雙目緊閉，手中細細的摩挲著一根斷掉一般的竹笛。
就這樣痴痴的站著，一站一夜，就連他自已也記不清自已在這裡站了多少次。
誰又能想到，這個看過世間千百春秋的白髮老人，竟然也會有眼角溫熱的時候。
此後一連半個月，陳小連每天都會去砍一遍竹子，從開始的每日百斤到後來的每日五百斤。
半個月後，他的八宮也已全開，築宮期即將圓滿。
在每日閒暇的時間，他總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去翻看陳驚雨給他的那些靈圖、古書，但依舊看不出任何門道。
至於那個奇怪的銅樽，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塊廢銅，毫無靈氣波動，表面還多了一層鏽跡。裡面雖然可以看到些清澈的酒液，但是無論如何也倒不出來，邪門至極。
這一日，新弟子的兩月之期也將結束，所有新弟子都要趕去修靈峰集合，等待掌門安排重要的事。
薛紫螢一早就來到了後峰小院，帶著仙鶴大寶一起來接陳小連。
“小子，師兄果然沒看錯你，半個多月便突破了築宮期，挺不錯嘛。”
站在仙鶴背上的陳小連忽然坐了下來，迎著風在大寶的背上輕輕拍了拍，“還是多虧了師兄和誅厄師伯啊。”
“我？其實我......”
那仙鶴支支吾吾，說道一半忽然震了一下左翅，頂了一下還沒說話的薛紫螢。
薛紫螢秀眉輕挑，雙手環胸，只當無視看向遠方，嘴角卻揚起了藏不住的笑容。
陳小連見狀趕忙靠近了些，一頓溜鬚拍馬，“螢姐姐，其實我知道那日是您的計劃。我一直都知道，螢姐姐人美心善，實力高強，頗有仙人風範。”
說完還不忘露出兩排大白牙伸出了大拇指。
薛紫螢目光一瞥，輕咳一聲，裝作漠不關心的看向了別處，“胡說，你師姐我......向來公平公正，從來不會偏袒任何新弟子，我警告你，不要亂說啊。”
“好。”陳小連莞爾一笑。
“誒，對了師姐，你知道掌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陳小連目光迷茫，忽然又想到了那個背影悠然的白髮老人。
薛紫螢扶著下巴思索了片刻，而後便長嘆一聲，“哎，掌門他老人家，也是個苦命人啊。”
“此話怎講？”陳小連疑惑道。
“關於掌門的那些事，其實我也是聽我爹和我娘說的。他在修靈山已有千年，起初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打雜弟子，每日便是上山下山幹著苦活累活，沒有師父，也沒有人在意。可是他一直很努力，每日在幹活的途中都會多看兩眼山上弟子練功的動作，無事的時候便自已打拳練體術，一連五十年。
直到後來，當年的掌門清靈道人也注意到了他，雖然沒有收他為徒，但還是交給了他修行之法。誰也不曾想，這個資質平平，年歲半百的男子竟然全靠自已的努力和悟性，僅用了十年便到了道府境巔峰，成為了當時全山上下境界第二的人。
後來東靈海妖潮來襲，修靈山為了保護山下的百姓，全山出動，平定妖獸之亂。不過那一戰我們修靈山死傷慘重，精英弟子死了大半，就連當時的掌門也未能倖免。
就當世人以為修靈山會全軍覆沒的時候，李掌門又站了出來，在屍山血海中突破了神輪境，一下扭轉了戰局。後面重整山門時，他也順理當上了掌門。
可是啊，他真的很苦，他在山中當雜役時常被弟子看不起，所以根本沒有什麼朋友，並且終生未娶妻，也沒有孩子。後來老掌門一死，他也成了一個孤單的老人。
直到一百多年前，他收了一個弟子，好像是叫什麼，賀小常。”
說到一半薛紫螢突然將她潔白如玉的素手橫在了陳小連的肩頭，“對，大概就是這麼高吧，我曾經在悟道臺夢觀之境裡見過掌門留下的夢境，他應該比你還小些。”
“後來呢？”陳小連竟聽的有些出神。
“後來啊，那個弟子是他雲遊時遇到的小乞丐，跟著掌門把整個靈洲都溜了個遍。說來也是巧了，那個孩子偏偏還是個萬里無一的先天道胎，修行天才，天賦極好。”
先天道胎，和我一樣？
陳小連有些失神，但還是繼續聽了下去。
“掌門與那小弟子日日在一起，親自傳授他修行法，而他也不負眾望，只用了三年就步入了道府境，可謂我修靈山立宗以來第一天才。可惜啊，似乎這個世界就喜歡針對那個孤單的老人，有一次在那個弟子外出做任務時，因為好心幫了一個人便被一頭妖王偷襲致死。後來掌門得知了此事，怒髮衝冠，一劍千里，將那附近的妖獸全都殺了個乾淨。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掌門因此一夜白頭，長長自封修靈殿內，且再也沒有收過弟子。”
薛紫螢悠悠長嘆，一臉惋惜。飛著的仙鶴也默不作聲，氛圍忽然有些冷清。
怎會如此？可那日......我拒絕了掌門啊......
陳小連微微沉吟，雙手緊握，心中酸澀之感在嘴角顯露。
回了扶雲峰後，陳小連曾找機會與趙未行說過此事，而趙未行的答案與掌門相同，讓陳小連抓住這個機會。
李濯情所說的初一和十五各去一次他也沒有去，想到這裡，陳小連突然感覺自已好像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心中後悔萬分。
————
今日的修靈峰聚集滿了上月所有的新弟子，足有近百人。
悟道荷花朵朵綻開，山間道鍾長鳴。
修靈殿外，三千石級階，從上到下兩排，站的是三十二峰在山所有長老。
大殿旁，神虎誅厄，金目璀璨。
護法金剛靈淵、靈塹，一左一右，莊嚴肅穆。
待到眾弟子到位後，青石階上一個渾身紫袍的中年男人緩緩出列，走到了正中間。
即使離得很遠，陳小連依舊可以感受的到，那中年男子氣息強大，眉眼更是有些眼熟。
藏在陳小連身後的薛紫螢在看見那個男子後突然冒出了頭，輕聲笑道：“那是我爹！”
陳小連大驚，隨即小聲問道：“這位莫非是大長老？”
“對啊，他就是薛雲寒，首席長老啊，我娘還是四長老呢。”薛紫螢一臉得意的說道。
“可......可，我聽說大長老是個五百多歲的老人啊，而且師姐您這麼年輕......”
薛紫螢揮手就往陳小連頭上拍了一巴掌，“關於我年齡的問題，不要提，也不要打聽。”
陳小連咬著牙揉著頭，不敢叫苦，只能說聲：“噢。”
“諸位弟子。”
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所有弟子的目光都看向了大殿外的那個紫袍男人。
“十月的昇仙會中，共有八十九位弟子進入了我修靈山。據我所知，此次所有的弟子都完成了為期兩個月的新弟子選拔，可喜可賀。長老會決定，今日起，你們所有弟子皆被提前列入正式弟子的名單，正式成為我修靈山的弟子！”
“好！”
“多謝長老！”
悟道臺上群聲鼎沸，弟子情緒激昂。
薛雲寒伸手彈指，一頁寸大金書赫然飛到了半空，紙上的金字放大了數十倍浮現在了空中。
“既已入我修靈山，按照祖規，將由你們同輩的大弟子帶領你們宣誓山規。”
話罷，人群中忽然有一個銀髮男子上前一步，後又一步躍至了半空。
銀髮男子雙手合於腰腹，身型挺拔，眉眼如星，一身青色道服。
薛紫螢又探出了頭，躲著薛雲寒的視線輕聲說道：“他是攀海峰大弟子，名叫白舒，別看他長得跟你們差不多，其實已經四十有餘，為仙門境巔峰修士。”
“同輩大弟子，四十有餘才是仙門境？！”陳小連驚呼道。
薛紫螢微微嘆息，“哎，按理說他早突破了，只是道府境有些特殊，他好像一直踏不過去那一步。沒辦法，像掌門和賀小常那樣的修士，千年難遇。”
陳小連頓時如遭雷劈，心中冰涼：“那我十年內怎麼可能成仙？！”
“眾弟子，請謹記！”
白舒一聲高呼，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這次就連薛紫螢也站直了身子，目光堅毅。
“修靈山，開山五千年，立宗四千五百年。初祖有遺訓，凡我修靈山弟子，應謹記！
修行者，當以修心為根本，以修道為已任！
修行者，當緬懷蒼生，切不可行妄殺之事！
修行者，當知天道不可違，可若天道不公，且應心而違！
我輩修士之劍，可護已，可飲血，可指天，不可凌弱，不可屈服，不可不出！
人不得幸，我斬之！
天不得幸，我開之！
道本不生，化亦無形！
我心向哉，仙道長明！”
“我心向哉，仙道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