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你終於回來了!”長寧看著近十年未見的弟弟,含淚擁入他懷。
遲宮烈則表現的較為遲鈍,他甚至不理解,本來是歡愉的事,為什麼皇姊哭的如此傷心。
待長寧與他分開,遲宮烈望著她,只是木訥給她擦了擦眼淚。
“莫哭了,皇姊。”
遲宮烈不大通人事,喜怒哀樂甚少表現在他的臉上,更多的時間都是沒有什麼表情波動。但是長寧知道,遲宮烈不壞。
此次長寧是孤注一擲,帶了沈雲翳母家的兵和自已手下親兵,以攻打西周為幌子起兵誅暴君!
自先帝走後,遲宮稷對於這個手握重兵的養女總是不放心的,三番兩次想削她的兵權,甚至還派駙馬遊說自已。長寧長公主已經預料到自已的結局,估計自已平了西周就要和駙馬一起被貶到封地,做閒散皇族了。
可她怎麼甘心呢?自已手下的親兵都是她與先帝一點點訓出來的,自已“鎮國長公主”的封號也是自已打下來。
先帝讓她嫁給沒落的母家子,以抬高先帝母家地位,她也聽了。
她深知自已是區區漢族浪女,不是他們西夏党項族人亦不是皇族出身,先帝征戰時救了自已,也是因著先帝的愛重才有了今日。
她以為,交付兵權也可,可他覺得應該交到更值得信任的帝王手中,而不是這樣的昏君!
所以,此次冒險而為,不僅僅是為了遲宮烈,更是為了自已!為了對自已有知遇之恩的先帝!
……
仍在歌舞昇平,浴池肉林的遲宮稷哪裡知道自已的命數將盡?他正左擁右抱,不知道天地為何物……
遲宮烈進城上京幾乎沒有動用一支軍隊,因為百姓幾乎是開門迎接新帝,可見遲宮稷已經失去民心。
“皇兄!我回來了!”
從上京城門到大殿這短短的的幾十里路,遲宮烈卻用了十幾年。
無論是八歲前在宮裡還是後來去西周做了質子,十八年以來,遲宮烈都沒有機會登上西夏的大殿。畢竟,在他們眼裡,遲宮烈不過是一介庶子,廢妃之子,如何上得了檯面?
遲宮稷迷離恍惚間,看見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大殿門口,它正步步緊逼……
“你是誰?”遲宮稷聽到那個影子竟然叫他皇兄。
作為嫡長子,遲宮稷有太多的庶弟庶妹,以至於他已經記不清了。
遲宮稷從地上起來,因為醉酒他有些暈暈乎乎,他身邊的美人們不知道是不是被遲宮烈冷寂的氣場嚇到,都跑到了遲宮稷身後。
待遲宮烈走近,遲宮稷終於看清楚了!紅眸?是紅眸!
“是你!”遲宮稷恍然大悟,一下子清醒過來。
“你如何回來的?”
他不是在西周做質子嗎?聽說不都快被欺負死了嗎?為什麼還能活著回來!
“皇兄覺得呢?”遲宮烈聲音陰沉,卻說出了一種戲謔。
“是你!”見遲宮烈身後的長寧長公主披甲而來,手裡握著先帝給的寶劍,遲宮稷終於明白了!
“我等了陛下十年,父皇的偉業你卻不能盡一分力。”
長寧語氣似是惋惜,又是嘲諷他無能。
“你!胡說!來人,來人!”他慌慌張張往後退,嘴裡含糊著叫人。
可哪裡還有人呢?就算是有人又還會聽他這個廢帝嗎?
“你……你敢篡位!”遲宮稷只能說隨手拿起桌上的短刀,指著遲宮烈。可那人仍舊是不緊不慢靠近……
“你,別過來!聽見沒有!”
遲宮稷胡亂的拿著短刀指著遲宮烈又指了長寧,急急忙忙往後退。
“拿下!”遲宮烈只是抬了抬手,就有人擒住了遲宮稷。
“我是國君!你們膽敢!賤奴才!”
……
西夏皇子遲宮烈,先帝和沈妃之子,於慶安六年誅暴君,為國靖難,即位為帝,是為夏武宗,改年號永寧。
尊生母沈雲翳為皇太后,皇姊長寧長公主為“承天長公主”。
“兒臣回來了……”
多年未見,沈雲翳雖已過花信之年,但風韻猶存,素衣綰髮,衣袂飄飄,倒是有些謫仙之範。
自遲宮烈走後,她就常守深宮青燈古佛,帶髮修行。若不是民怨已久,她斷不會做出如此抉擇。
遲宮烈一個“兒臣”,讓她停下手中的念珠。
可她似乎身子僵硬,過了許久也沒有轉過身去。
“母后!阿烈,是阿烈回來了!”長寧壓住心中澎湃,忍不住往前湊了湊,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遲宮烈。
“起來吧。”女人聲音沒有什麼情緒,沒有喜悅,也沒有歡愉。
長寧有些不解,母后明明念著弟弟,為什麼做這樣的姿態?甚至不願回頭看看他。
“陛下既回來了,就該平了內亂和戰爭,休養生息,百姓才能脫離苦海。”
長寧見沈雲翳欲起身,忙得過去攙扶。
這次回頭,沈雲翳才真的看清楚了,來人的相貌。
和他母親可真像啊……
“兒臣遵命。”遲宮烈和少年時別無二致,仍舊是冰冷疏離,去異國為十年質子依舊如此。
“你們都長大了,自已拿主意。長寧,哀家乏了。”
這一句乏了,明顯是在“送客”了。
長寧長公主也沒想到,多年未見的重逢竟然是如此淡薄,只有她一個人心悸嗎?
“兒臣告退。”兩人只得齊聲退下。
“母后想必是今日身子不爽,改日我們再來。”
到了殿外,長寧找補兩句,怕遲宮烈不悅,倒讓他們生分。
“是皇姊和太后救我於水火,我記得。”
見遲宮烈也是如此疏離,不曾叫沈雲翳一聲母后。長寧更是鬱悶了。
“都是一家人,什麼感激不感激的。”
長寧啞聲應了句。她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重逢,竟然成了這樣?母后到底怎麼了?遲宮烈走了十年,對於當年之事還心存芥蒂嗎?
“廢帝陛下想如何處置?”
遲宮烈剛剛即位,雖然大多數朝臣都沒有反對,可西夏向來是立嫡立長立賢,遲宮稷雖不賢,可勝在是先帝唯一的嫡子。
而遲宮烈非嫡非長非賢,朝中言官諫官難免多嘴。
長寧也是知道,這個問題棘手,想與遲宮烈商量一二。
而遲宮烈則是難得一笑,淡淡道,“朕已有決斷。”
……
次日,遲宮烈請了廢帝和先帝身邊的所有臣子和幕僚,諸位狐疑的來了大殿,不知道這個新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龍椅上的遲宮烈不言語,見他們來,只是揮揮手,命人端上來了熱湯。
“都到了夏天,喝什麼熱湯!”有臣子不滿小聲嘟囔。
“諸位愛卿請用!”端坐在龍椅的人似看不出大家的狐疑和不滿,似等候他們一般,注視著他們落座。
“大人請。”公公們一一給他們面前上了一碗湯。
最前面的是三朝元老馮力,武將出身的他什麼都不怕,雖然聽說過遲宮烈的陰鬱和冷漠,但是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能奈他何!
“喝就喝!”說罷端起來一飲而盡,還隨意的把碗扔在地上以發洩自已的不滿。
其他人見馮力已經喝了,也沒有什麼反應,也小口飲起來。
“這是……什麼湯?”馮力後知後覺,總覺得味道怪。
“愛卿,是人羹啊。”遲宮烈這幾個字,把馮力一下子嚇得抬起頭,錯愕又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你!你你你!”
其他臣子聽這話也紛紛扔下手中碗,有些甚至開始呸呸,乾嘔起來。
“不知道廢帝的皮肉,還合愛卿們的胃口嗎?”
他竟然……把遲宮稷給煮了!
“蒸刑……”有人率先說出來。
“不錯。”遲宮烈點點頭,似賞識一般。
他們不理解,這人如何這樣沉穩的說出這樣的話!
簡直是瘋子!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