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智欽從口袋裡熟練的摸出煙,他正準備拿出打火機,餘光卻瞥見了時淮看向他略帶不滿的眼神。申智欽識趣的將打火機跟煙都收回口袋去,時淮緩緩的問道,“現在怎麼都抽起煙了?”

“做律師的話,難免有些應酬是需要抽菸的。”

“你是在騙我呢還是在騙你自已呢?”

“呵。”

“很多煩心事嗎?”

“啊,什麼工作啊,生活啊,都拉倒吧。”申智欽舒展了下手臂,“眼下,說回我姐姐吧。”

“這次出差會在這邊呆多久?”

“跟完這個案子吧,到了尾聲了,快則一個月,慢則我也說不清,有點棘手。”

“有多棘手?”

“一起離婚訴訟,我們事務所代理的被告,原告的訴求他覺得不合理,一直駁回,現在又拿出了原告出軌的證據說孩子不是親生的,原告那邊又冒出個前夫,結果孩子也不是前夫的,被告現在想要變原告,訴求都要翻轉了。罷了,不說這個,不是要聊我姐姐的事嗎?”

“嗯。姐姐怎麼了?”時淮以前去過幾次申智欽家裡,見過幾次申智欽的家人,當然也包括智欽的姐姐,他也跟著叫姐姐。

申智欽又習慣性的欲動手拿煙,摸索了一下又作罷,他眼神迷離,“時淮,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我怕再過久一點,我就會完全將我姐遺忘到拋之腦後了。”

“奇怪得很,姐姐雖然貪睡,但是也從來沒有睡到很晚才起,可是那天,到吃午飯了她也還沒出房間門。我爸,還是我媽,我不大記得了,反正是我去她房間叫她的。無論我怎麼叫她,搖她,她就是沒有醒過來。”申智欽面色痛苦,“後面發生了什麼,我想不起來了。時淮,我不大記得了,我記憶那麼好,那麼多發條我都記得住,司法考試我都能過,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好像來了救護車,送去了醫院,好像我爸媽一直在哭,好像醫院的護士跟病人來來往往......”

“姐姐在哪個醫院?”時淮問道。

“我不記得了,時淮。”申智欽頭痛欲裂,“一開始,我還能去到醫院,然而,我已經記不得她在哪個病房,我去問護士,去查詢病房跟就診記錄。時淮,我查詢不到。我甚至連姐姐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後來,我連哪個醫院也沒有記憶了。”

“我先後找過術士,占星,和尚,道士,求神拜佛,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禁術。可是,我爸媽,他們好似已經沒有這個女兒般,他們覺得我很奇怪,而我越到後面,連姐姐的名字都無法準確告知那些違背唯物主義的對方。”申智欽難受的抱住自已的腦袋。

“智欽,有個問題,你記得葉蓁嗎?”時淮看著申智欽的眼睛問道。申智欽被時淮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搖來搖頭,“不記得,是我認識的人?我班裡的同學嗎?”

“不是,是我的同學,不過你也認識的,”時淮停頓了一下,“非常要好的同學。那時候你時常跟她拌嘴。”

“沒印象,”申智欽依舊搖搖頭。

時淮笑著繼續說道,“你常說她特別兇殘,你稱葉蓁為蠍子萊萊惡霸。這都不記得嗎?”

申智欽笑了起來,“我還會給女生起這種外號?”

“對,你當然會,就是你起的,你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不過沒關係,她也給你起了外號,叫多比。”

“這什麼侮辱人的外號啊?”申智欽憤怒的喝了口水,杯子放下的時候剩半杯的液體隨著震動也溢位不少,“怪不得我會叫她惡霸。”

“喂,可是你先招惹的人家好吧。你知道嗎?我所說的葉蓁跟你姐姐一樣,在夢中死去了,而且這個訊息,還是你最先告訴我的。”

“什麼?我告訴你的?這個叫葉蓁的女生,在夢中死去,我告訴的你,然後我現在毫無記憶?”申智欽疑惑的問道。

“沒錯,三年前,你發微信告訴我的。人人都在傳言葉蓁在夢裡死去了,可是現在卻如同沒有發生過一樣的銷聲匿跡了。”

“不可能。真是這樣,我怎麼會不記得。”申智欽掏出手機,“我找找聊天記錄。”

兩人的手機微信都找不到這樣的資訊。

時淮手機上的聊天記錄除了近日申智欽發來的說來時淮的城市出差問時淮有沒有空出來有事找他之外,前面都是一片空白。“難道是換了手機沒有遷移聊天記錄?”時淮奇怪了起來,他是記得一清二楚,絕對不可能有假。申智欽雖然換了手機卻是把之前好幾年的聊天記錄都遷移過來了,他那邊也同樣沒有關於葉蓁的訊息。

時淮覺得詭異,很快他又像是明白了什麼,隨即冷靜了下來。“我猜,用不了多久,你也會徹底忘記你的姐姐,像忘記葉蓁那樣。”

“那你怎麼記得葉蓁這個人,按這個走向,你應該也不記得。”申智欽一針見血的質問。

“我是差點也不記得了。”時淮低頭,眼神不知看向了哪裡,“但是,我夢見她了。不對,或者說,我進入了葉蓁的夢。她說只有我,到達了她的夢境。”

“你是在做夢嗎時淮?”申智欽猜測,他甚至很想直接越過餐桌去搖晃他的肩膀,把他搖醒。

“我也不知道。也許,的確是我在做夢。也許,我確確實實去到了她的夢境呢?”時淮也喝了一口水,“你不相信是嗎?那你是否還相信,你曾經有過一個姐姐?”

姐姐兩字像一陣酥麻的電流刺激著申智欽的大腦,筷子夾著的肉片突然間沒有夾住的掉落。他盯著時淮,“我好像有點相信了。”

時淮正想接著說些什麼,申智欽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接完電話,抱歉的說道,“有些事情急著需要我去處理一下,時淮,下次再繼續找你,我得先走了。”申智欽起身,“我剛剛已經買過單了,你就別跟我見外了。今天,還能見到你,我很開心。”

“對了,這是我申大律師的名片,你留一張?”走出去沒兩步的申智欽又折回來遞給時淮一張名片。“好啊。這字?”時淮接過名片,看到上面的字,“這字是你自已寫的吧?”

“這你都看得出來,不愧是你。是。我們整個事務所的名片,每個人的名字都是我幫忙寫的。”申智欽自戀的說道。

“誰不知道你的行書出神入化,你的字,我還能認不出來?”

申智欽一時扭捏了起來,他略帶尷尬的問,“時淮,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還是,好朋友。”時淮揚了揚手中的名片,“還要謝謝你買單,本來東道主應該是我,下次就讓我來吧。”

申智欽抿了下嘴,揮手告別。

時淮看著手中的名片,那好看的字勾起了他的回憶。他當然不希望失去申智欽,他從小到大就那麼兩個志同道合的好友,友情可貴,他怎麼捨得呢。

說起時淮最好的朋友,也就程景文跟申智欽算得上摯友。程景文是時淮的鄰居,也是他跟葉蓁初中的同班同學。程景文心素如簡,溫文爾雅,跟他一樣是班裡的優等生。初中的時候時淮搬家搬到了程景文的對門,還驚奇的發現兩人還同個學校同個班級,又同樣的篤學好古、博學慎思、明辨篤行。時淮不擅長主動交朋友,程景文性格溫和卻不像他那般內斂,程景文主動約他一起上學放學,時不時也交流許多課內的課外的知識,下棋練字,習琴作畫,是非常的志趣相投。

而申智欽則是跟時淮在寫字補習班認識的。申智欽在書寫行書上的天賦那是開了掛的,有時候時淮覺得那時候的申智欽去補習班就是去下凡做降維打擊的,那麼好看的字,還需要老師教啥啊。申智欽的字比時淮的要更加出色,他的字形規整美觀,流暢自如,飄逸灑脫,頗有元朝時期書法家趙孟頫的神韻。

申智欽是個話多又毒舌的,在補習班的時候他坐到了時淮旁邊,見到這個寫字也異常好看的少年,就主動的跟他攀談了起來。申智欽大大咧咧的湊過去看了時淮練習的字,“你叫時淮?字寫的不錯嘛。”他豪放不羈的拍了拍時淮的肩膀,像是一種肯定。

時淮本以為申智欽也就是普通的補習班同班,並不多言語的回應他。申智欽卻是個自來熟,一直不停的找話題跟他聊天,直到他也看到申智欽面前擺放的寫好的字,那字筆勢秀美,讓人無端的只想感嘆實在是好看。時淮瞬間也欣賞起這位大大咧咧的朋友,不知不覺的也熟絡了起來。

後來時淮問申智欽為什麼已經是寫得一手如此好看的字了還要去補習班補習,申智欽邪魅的回答,“林老師可是我老爸的師兄,他早就知道我寫字好看啦。我爸媽押著我來的,反正是免費的。”補習班老師姓林,是當時他們所在小學的數學老師,寫得一手好字,辦補習班已經好幾年了。

“你補習是免費的?”

“對,免費,林老師要我去的,怎麼會收錢。不是,你不也說我字這麼好看了幹嘛補習,那你說我補習啥呢?”

時淮才想起,母親選這家補習班讓他去時好像說過,林老師那裡教出來的學生寫字那都老好看了,他看過裡面小孩的字,那叫一個飄逸。“原來,你是活招牌啊申智欽。”時淮感嘆道。

順理成章的,雖然不同班,但是連同程景文,也被申智欽談成了鐵哥們。

申智欽是隔壁班的,他是各科老師喜愛的御用黑板謄抄員,實在是他的字太過美觀了。他們班的黑板報也是他負責,為了黑板報,他跟葉蓁也沒少互相嫌棄鬥嘴,爭個高低。

“要我說,我們班的黑板報才是更勝一籌。葉蓁,都不知道有些班級上趕著來看你們班的幹嘛?”這是來自申智欽的自信,“再看看黑板報上的字,也是我的比時淮的棋高一著吧。”

申智欽的字比時淮的更好看是事實,但葉蓁可不這麼認為,“申智欽,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是你過分自戀我可就要批評你了。你的字什麼時候比時淮棋高一著啦?我們時淮的字才是最好看的,是無出其右的。”

“你這女的,黑白不分,鑑賞能力低下,還私心偏袒,實在是令人不齒。以你的閱歷,我很難跟你解釋這行書的鑑賞…”申智欽氣得咬牙切齒、語無倫次。

“時淮的字就是最好看的,時淮的畫也是天下無雙的!”葉蓁才不管什麼鑑賞,只要是時淮,那就是最好的,時淮永遠勝過任何人,也說不清是出於對自已班級榮譽的袒護,還是僅僅就是出於對時淮的肯定欣賞,或者兩者兼有。

“蠢女人。我懶得跟你爭辯,頭髮長見識短。”申智欽不屑道。於是他便結結實實捱了葉蓁一腳,“哪有女生這麼兇的啊?你簡直就是惡霸!惡霸!蠍子萊萊惡霸!”申智欽就是在那時候開始跟葉蓁槓上,並且給她起了個往後延續叫了許久的外號。葉蓁也沒有放過他,“申智欽,我要是蠍子萊萊惡霸,那你就是多比。”

初中時期的申智欽還沒怎麼發育,在他們班坐在第一排,跟方正煜他們不同的是,申智欽是因為個子矮才坐第一桌的。葉蓁說他是哈利波特里矮矮的家養小精靈多比,把他氣了個半死,可是又是他先稱葉蓁為蠍子萊萊惡霸的,使他喪失了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位置。

申智欽學習很好,只是不及時淮跟程景文,每次見到葉蓁兩人總是針鋒見麥芒,誰做和事佬都是和不了的,時淮也就在一旁看著他們鬧。說來也怪,這傢伙到了高三才突然躥高,進行了二次發育,從一個小矮子也躥到了一米七幾,終於不用再被個子高的女生用手比劃著他的頭嬉笑道,“誒,多比才到我這。”

“先生,需要先幫您收下空盤子嗎?”服務員的聲音將時淮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好的,謝謝。全收了吧,我已經吃飽了。”時淮把名片放進口袋,起身離開了餐廳。

晚上,時淮躺在床上。今晚也會入夢嗎?時淮想著,他需要同葉蓁談談申智欽說的事情。

夜色昏昏沉沉,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次睜開雙眼時,他已經回到了那片荒蕪之地。

“時淮,我只想,心無旁騖的同你再待久點,散步,望月,做些日常的事,無論是什麼都好,再待久一點就好。”葉蓁嘆了一聲,“好像,有更多的人被帶走了。怎麼辦啊?很棘手啊,這哪是我能解決的事。”

“別的人,也會如同你一般,能夠進入到這樣的夢境嗎?”葉蓁看著他說。“時淮,很久了。我獨自呆在這裡很久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漫長,這裡的時間好像不曾流動過。只有你找到了這裡,只有你造訪我這空空如也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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