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下）
或許他命不該絕，再次恢復五感的時候，是在一間逼仄的出租屋內。
燈光昏暗，老式彩電的訊號斷斷續續，播報著巨星李天澤意外身亡的新聞。
周圍牆壁潮溼，佈滿黴斑，空氣裡還瀰漫著一股腐爛的惡臭味。
李天澤驚慌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已還活著。
他瘋了一般跑出門，衝到大街上，全然沒有注意自已身上的衣衫破舊，惡臭滿身。
今夜的京華市，無眠。
街邊兩側，擺著李天澤的人形立牌，陸陸續續有人過來送花圈。
他走在路上，看著別人對自已的弔唁，現在他只想去醫院告訴爸媽，告訴何姐，告訴穆蘭，他還活著。但是街上的人對他避之不及，繞著他走。
他想問路，隨手攔住街邊的一位姑娘，用帶著希望的眼神，懇切地問道：
“姑娘，姑娘，葫蘆島中心醫院從這裡怎麼過去，我得告訴爸媽我還活著。”
他的手抓著女孩的衣服，女孩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本不願搭理，但她對上了他的眼神，又髒又黑的臉上，眼睛裡竟然有光。她把袖子從流浪漢的手上拽下來，說：
“人民醫院離這裡很遠，現在半夜，不好打車。”
“那你有辦法過去嗎？能送我過去嗎？”
“你瘋了吧，我又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李天澤撩開臉前面髮油的碎髮，指著自已的臉，“我是李天澤，你仔細看看我是李天澤。”
楊梅花現在確認她遇到精神病了，她覺得自已像個白痴，剛剛竟然還對他有過一絲同情。
周圍前來祭拜的粉絲聽到一個流浪漢大喊自已是李天澤，悲憤不已，紛紛衝上前來指責他，
“你別侮辱天澤了好嗎？”
“天澤屍骨未寒，你就來蹭熱度！”
“麻煩給死者點尊重好嗎？”
“不是，哪家粉絲請的你啊，你來黑我們家天澤的是吧？”
“你要點臉！”
“趕緊滾吧！”
“別擾了天澤的清靜，死者為大你不懂啊！”
圍過來的幾個人輪番羞辱，人群中有人拿著手機拍照錄影，閃光燈熾熱的白光迷離了李天澤的眼。
他不曾想過，曾經擁愛他的人也會這般指責他。聲聲指責讓他重新審視周遭的一切，他摸著自已的臉龐，察覺到了容貌變化。他不再反駁說話，也意識到自已不再是李天澤了。
粉絲們無處宣洩的怨氣似乎找到了出氣口，對著這個羞辱他們偶像的人一頓輸出，幾分鐘後，圍上來的人便散去了。
人圍上來的時候，楊梅花退到人群后面，她見流浪漢默默承受謾罵，沒有反抗，覺得他也不像完全失智的那種人，可能病情沒那麼嚴重。
等人群散去，李天澤看著街邊，他灰白色的照片下，陸陸續續有人送來花和蠟燭。
沒想到此生還能親眼見到自已的路祭，也是荒唐。
楊梅花看著他無奈的眼神，試探性的問道：“你…需要去醫院？”
楊梅花想，剛剛他口中的醫院，應該是精神病院吧，只是他自已現在意識不清晰，記不清自已住的醫院。
李天澤被楊梅花的話打斷了思緒，他回頭看著這個長相清麗的女孩，她的手上，還拿著一朵白色的菊花，想來也是自已的粉絲，來祭奠的。
“去派出所吧。這個你可以帶我過去嗎？”
此時此刻，他需要知道自已的身份。
楊梅花想，也好，萬事都可以找警察叔叔，這樣自已也安全。
“嗯，行，派出所就在旁邊，我帶你過去。”說罷，她整理了下衣衫，看著手中的花，對李天澤說：“先等一下。”
楊梅花跑到旁邊李天澤的照片下，蹲下把花擺放好，站起身，雙手合十，恭敬地鞠了三個躬。
嘴裡還唸叨著：“李天澤先生，一路好走，祝你在天堂生活順遂。”
李天澤看著她完成這一套流程，眉頭一皺，覺得心裡有些彆扭，見她還要繼續行禮，抓緊制止，
“哎哎哎，可以了可以了，心意到了就行，別太虔誠。”你再真把我拜沒了怎麼辦？
楊梅花回頭看著他，“死者為大，尊敬點。”
“唉——”李天澤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注意到自已衣衫破舊，面板黑黢，骨瘦如柴，身上還帶著肉糜腐爛的味道。
這具身體到底是誰的？這麼慘淡？
楊梅花帶他向派出所的位置走去，她有些嫌棄李天澤身上的味道，和他保持著兩個身位的距離。她語氣溫柔，像哄小孩子一樣問李天澤，
“你知道你的姓名嗎？”
“之前是李天澤，現在不知道。”
“哦，好吧，”看來之前病得不輕。“那你住的地方呢？”
李天澤指了指來時的方向，“那裡，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楊梅花看向他手指的方向，說：“那裡叫不亂街。”
“不亂街？”李天澤沒去過，但也聽說過。
不亂街是京華市的“貧民窟”。它位於京華市的城郊，街巷極窄，交通堵塞，街道髒、亂、差，居住的居民大多是外地過來打工的，人口密度大，人員流動又多又雜。
李天澤抬眼看向不亂街黑壓壓的矮房子，“原來那裡就是不亂街。”
楊梅花看著他像剛剛認識這個世界一樣，想著他可能平時沒人照顧，繼續問道：
“你有家人嗎？”
“現在不知道，所以去派出所查戶籍資訊。”
“你也不傻，還知道找警察。”
“不然呢？剛剛你應該覺得我是精神病吧，難道不找我的家人，直接把我扭送到精神病院？”他頓了頓，語氣帶著調皮，繼續說道：“那我以後，由你負責嗎？”
這話一時間把楊梅花噎住了，她明明好心，還被嗆了。
“看在你有病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我沒病。”李天澤低頭頓了頓，輕聲說：“我只是重生了。”
楊梅花並沒有聽到他小聲的後半句，眼見走到了派出所，說：“派出所到了，你自已跟警察說吧。”
說著話，兩個人走到派出所門口，在楊梅花離開之際，李天澤試圖拽住她的包，又害怕弄髒，收回了伸出的手，
“哎，”他從身後喊住她，“給我一個你的電話，回頭我找到家人感謝你。”
“不必了，舉手之勞。”
“那你告訴一下我你的名字，一會兒警察問起來，我有個名字交代。”
“楊梅花。”
李天澤望向她離開的背影，心裡默唸她的名字，楊梅花？
怎麼感覺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
興許自已在超話裡見過這個粉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