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被排斥出意識空間,我抱著鏡明渾身是血的身體,無力的癱坐在地。

那個女孩驚恐不安的在鏡明身後癱倒,我卻沒有心思去管她到底是如何進入的封印之地。

直到此時,項楚才終於趕到,目露震驚之色,厲聲質問著我:

“你到底做了什麼!封印已經在碎裂的邊緣了!再這麼下去不超過一天……”

是啊,不超過一天,或許明天日出的時候就是這個世界的終結了吧。

也是鏡明生命的終點。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我抬頭看著項楚,第一次對人類發出了請求:

“還有希望,我會和你一起穩固封印,只要我的本體和那紅繩不再躁動,封印就可以維持在破碎的邊界點,我一定要救他,幫幫我……求你了。”

“你……”

項楚愣在了原地,他估計也沒想過自已最憎惡的神明竟然會如此低三下四的哀求他。

畢竟從邏輯上來說,被封印的神明只會渴望脫困,而不是修好自已身上的枷鎖。

隨後項楚目光復雜的嘆息一聲,抓起那個人類女孩道:

“哪怕這樣做,封印也只是變成了未知的定時炸彈,或許在下一刻就會破碎……罷了,我會盡力穩住封印,但願你是真的為了青小子。”

他和女孩閃身離開,而我抱著鏡明,手指顫抖的撫摸著他的面龐。

被咬破的嘴唇滴出鮮血,打在他滿是疲憊和痛苦的臉上。

那時候,他一定很恨我吧……

我輕輕揉著他緊皺的眉心,淡金的神力修補著他支離破碎的靈魂。

“不怕~鏡明,我一定會救你的,哪怕你恨我,我也要你活著恨我,相信我,姐姐一定做得到的。”

我不計代價的透支著神力本源,任由龐大的神力爆發,渲染整個世界!

時間被我抓住了尾巴,昨天和明天被扭曲成虛幻,唯獨今天,在神明的權柄下被拼接成首尾相銜的環。

紀元1014年,三月二十四日,晴。

我會把時間,永遠的停在這一天,封印到達不了破碎的明天,世界到達了不了沒有你在的彼岸。

哪怕你渾噩不醒,我也會在這一天,做永遠寵愛著你的姐姐。

…………

那一天之後,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一點一點把鏡明的靈魂縫補起來,他終於醒了過來。

那一天,我抱著他泣不成聲,可鏡明只是呆滯的看著我,沒有半點情感波動,只是略微疑惑而遲鈍的開口:

“你是……誰?”

我呆住了,巨大的恐懼讓我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絕望。

但我仍然強忍著悲傷和心碎,抱著他的腦袋認認真真的再介紹了自已一遍。

“你是青鏡明,我是青嵐,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

他猶豫了好久,只是消化這句話就用了很長的時間,但我一直等待著,在他呆滯而混沌的眼神當中等待著他的回答。

終於,他遲疑著輕聲開口:

“你是……姐……姐?”

“嗯~!我……嗚嗚嗚……我是姐姐!”

他變成了再平庸不過的凡人,眼睛裡再也看不到以前那如同寒星一般熠熠生輝的光彩,面對現實反應也很遲鈍。

可我並不討厭這樣的鏡明,我終於可以細緻的保護他,替他去處理好一切的事情。

他也不再抗拒我的擁抱,遠比孩童時期的他還要依賴著我。

我有時候會忍不住偷偷的竊喜著這樣的生活,但這樣的情緒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又會變成自責和難過。

又是三個月後,我傾盡所有的修補終於有了成效,他開始想起了支離破碎的記憶,或者說混亂的本能。

為了不讓他脆弱的意識受到刺激,我改寫了世界的規則,他所認為的正常便是真實。

哪怕再虛幻縹緲,我也會傾盡全力讓它變成現實。

為此我不得不讓項楚和那個叫慕成雪的小姑娘配合我,去小心翼翼的呵護鏡明眼中的“正常”世界。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意識到這個世界本身是異常的,才不會去引動呼喚紅繩,封印也不會破碎。

儘管也有著意外,有時候猝不及防接觸到一些殘穢,他總是遲疑著嘀咕:“我總覺得這個世界有哪裡不對勁。”

但我每天都會重置他的記憶,因此那些殘穢不會再刺激到他的靈魂,紅繩也不會因此暴走,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我本以為,只要這樣的話,鏡明就能一直活下去,我總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找到不驚動紅繩前提下,喚回他理智的方法。

或許也可以找到融合本體,卻能讓他不被扭曲的方法,儘管這似乎更難,但只要有著未來,我就充滿著希望!

可是一切在事情終於走上正軌的時候,命運再次和我開了惡劣的玩笑。

我為他準備的大婚,卻成了一場荒誕的遊戲。

小鏡明第一次主動說要和我玩捉迷藏。

我明知道他有著甦醒的跡象,卻無法去拒絕他的任何要求,乖乖的在他精心準備的封印裡數了一個小時。

這是我能忍受他剩餘不多生命流逝的極限,再多的話我無法保證我還能在不傷害到他脆弱靈魂的前提下,去重置他的記憶。

可是這一次,我找不到我的弟弟了。

因為他在我找到他之前,就已經靠著自已找回了理智。

我的弟弟是世上最厲害的人,我總是這麼認為著。

卻唯獨這一次不想他那麼驚才絕世,因為他拿回理智的那一刻起,他不會再讓我重置他的時間,也不會讓我去阻攔他註定要迎來的未來。

但在看到他失望,憤怒,怨恨的質問我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傷心難過起來。

他想起了曾經的一切,想起了我對他做了多麼過分的事,那樣平靜而疏遠的和我說著曾經的傷疤。

“我想起來很多東西,比如渾渾噩噩的一年都要歸功於姐姐每晚的‘精神治療’,比如這些怪物已經追殺了我整整十年……”

“再比如……一年前姐姐親手撕碎了我的靈魂,剝離了我的‘理智’,把我如同寵物一般圈養起來,直到今天。”

我明明是個神明,卻在聽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出息的哭了起來。

想說好多好多的話,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為了救他,可千言萬語說出口都只是無力的泣音:

“不是這樣的……鏡明……”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鏡明哪怕離開了我也依舊是那個閃閃發光,讓項楚無視神與人隔閡去幫他,讓慕成雪這樣優秀的姑娘也心甘情願站在他身邊的青鏡明。

而我才是那個離開了鏡明就沒人要的孩子。

他長大了啊~

命運這一次,到底還是沒能給我解釋的機會。

封印瀕臨破碎,我只能和一年前一樣,再一次去嘗試著扭轉一切。

拼了命的逼自已在這倉促無比的時刻,找到讓一切延續的方法。

可是我既維持不了封印,也找不到那樣的方法。

我是那樣的沒用,又是那樣的不稱職。

他的理智迴歸,紅繩和他的聯絡已經建立,我的本體也在此時察覺到了比紅繩更鮮豔百萬倍的色彩。

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突然感覺有點累,放棄了去做那無用功的封印維持,只是看著鏡明往這邊趕來。

哪怕是我這樣不稱職的姐姐,鏡明也還是願意朝我奔赴過來。

那一刻我所有的不開心都煙消雲散,乾涸的心又湧出了名叫希望和勇氣的東西!

在一切奔向毀滅的時刻,我終於再度抱住了他。

偏偏這一次,我還是要和一年前一樣去打著為了他好的旗號,去做一定會讓他難過的事情。

我把手刺進了心口,抽出了自已的神力本源,體會著他一年前忍受的痛苦,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和釋然。

我必須經歷和他一樣的疼,這樣才算是道歉~

鏡明的眼睛又像是剛開始的那時候一樣,空洞而迷茫,只是這一次卻在流著淚水。

我替他擦著眼淚,手上是他帶來的,那樣溫柔的溫暖。

他是那樣的好看,又是那樣的出色,是世間最棒的男孩子!

本不該是我這個被人類厭棄的神明所束縛的弟弟,困於小小的鎮子裡渾渾噩噩,不見未來。

他就是值得世間所有的美好,就是應該去以人的身份看看這個廣闊的世界。

只是那樣的未來,註定了神明不能參與,凡人與神之間註定了只有一方擁有未來的宿命我拼盡全力也改不了……

我那樣開心又難過的想著,向他說著我全部的期許,最後一次,把全部的祝福送給了他:

“我們家鏡明,以後要娶世間最美好的女孩子,看塵世間最好的風景,走到所有人都沒能走到的地方,去做人如其名的人……”

“姐姐會在星空當中注視著你,會為你高興,為你驕傲,和你一起開心,一起難過……”

“我好愛你,還有……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了。”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終將重逢,但不是這裡,不是現在。

我叫青嵐,也是空幻女神——阿託莉耶

姐姐我呀~可是最厲害的精神醫師

看著我的眼睛,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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