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啊，祝宵宵！你們之前關係不好？”
江淮不解笑道。
祝宵吸了吸鼻子，開始解釋，“那時候，我們本來就是好幾個人在一起玩，就是剛好一大堆人裡的剛好有我和他。”
“也沒什麼特殊的。”
江淮清脆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和誰碰杯，夾雜著對方的一兩句問話，隨即是凳子被拉開和地面發出的摩擦聲。
“祝宵宵——
就你剛才那話，你能把自已說服不？”
……
江淮這樣以為也不奇怪。確實池嘉的的確確有過一些讓人覺得他可能喜歡祝宵的行為。
但祝宵從來都沒跟任何一個人說的，池嘉其實明明白白跟她說過，他不喜歡她這件事。
她根本不敢說，也根本不敢和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但事實從來不是你不看，它就不存在的。
……
那是在高中畢業後的暑假，過了快一個月，所有人詫異地知道了池嘉報了國外的大學，驚訝之餘決定給他辦個告別宴。
祝宵當然也在其中。因為害怕池嘉出國後再難見面，那天的祝宵從宴會開始到結束一直都在做心理建設，最後鼓足勇氣——決定在私底下去跟池嘉坦白心意。
但她的糾結猶豫直到人群散盡，池嘉被他的朋友帶回酒店房間。
祝宵腆著臉去求江淮拿到池嘉的房卡，因此還遭了江淮好一陣數落，問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道要一個男的房卡什麼意思，祝宵再三保證不會做出格的事，江淮才答應幫她保密。
這件事關乎到池嘉的名聲，所以祝宵還是很謹慎的，做了點偽裝，借了酒店員工服，披在外面，一直壓低帽簷，才刷開了酒店房門。
躡手躡腳走進房間，只見空蕩蕩的客廳，祝宵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半掩的臥室房門，更加謹慎小心地走過去。
咣噹一聲什麼摔倒的動靜猛的從門後傳來，祝宵大驚失色，下意識就要推開房門，又猛的停下，但門已經被她推開三分之二，她正好能看見池嘉坐在床上，躬著背，低著頭。
頭髮有點亂，像是剛被他自已胡亂抓的。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低靡的感覺。祝宵的指尖發涼，眉頭揪起，胸口酸酸脹脹的。
池嘉應該不希望她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祝宵慢慢地蹲下身來，坐在冰涼的地上，雙手抱住膝蓋，屏息聽著裡面的動靜。
池嘉很安靜，安靜得如果祝宵剛剛沒親眼看到池嘉坐在床上，她都不會以為房間裡有人。
她不知道她能做什麼，她不知道池嘉在為什麼難過，她想她能做的最糟的一件事，就是在門口坐一夜，如果池嘉發生了什麼事，她能立刻發現。
祝宵的神色悲慼，放在膝前的雙手用力絞緊，臉埋在膝蓋裡。
眼眶脹脹的。
她早該發現池嘉不對勁的，他突然報了國外的大學這件事就很奇怪，明明大家預設的都是他會報京大，他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也從來沒有提過自已要去國外留學這樣的計劃。
更像是臨時起意，那麼突然又是因為什麼，祝宵只瞭解到，顧西西不會在上京讀書，難道顧西西也要去留學嗎？
還是說，是因為顧西西不跟池嘉一起去留學，池嘉才這麼難過。
……
根本，根本，就想不明白。祝宵緊緊咬著自已的嘴唇，滾燙的淚水浸透她的膝蓋。
無論是因為顧西西也好，還是因為別的，她原以為自已足夠在意關心池嘉，此時此刻她卻連他為什麼難過都不知道。
或許，她根本就不該自詡自已多愛他。
祝宵抹了抹眼淚，扭頭，從門縫裡望去，意外地發現池嘉已然平躺在被子上，無聲無息。
她慢慢地站起身來，扶著牆壁，沒敢碰到門，側著身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
屏息地看向池嘉的臉。他的雙目已合合上。
祝宵走近，然後慢慢地挨著床邊蹲下，看著他的臉。
眉頭緊鎖。
領口還有些酒漬。
手背搭在額頭上。睡得並不安穩。
祝宵輕輕喊了一聲，“池嘉。”
男人發出若有若無的哼聲，眉頭皺得更緊，難受地扯了扯領口。眼皮還是沉沉地合著。
祝宵抿抿唇，身子前傾，湊到床頭櫃前，拿出手機記下酒店前臺的電話，然後站起身，快速走出房間。
“喂，您好，麻煩您送解酒藥和蜂蜜水到1005房間，請不要敲門，打這個號碼，謝謝。”
……
祝宵站在房門口，眼睛不帶眨一下地盯著手機螢幕。在通話介面跳出的一瞬間，她就接通了電話，然後開啟了房門。
門口的服務員對著手中的電話剛發出半個音，就看見神情急切的祝宵出現在自已的眼前，拿過藥片塞進衣兜，接過蜂蜜水鞠躬說了句謝謝，利索地關上了房門。
……
祝宵快步走進臥室，從兜裡拿出藥片放在床頭櫃上，杯子也放下。然後彎腰湊近池嘉的臉，溫柔道：“醒醒，池嘉。”
“喝了藥就不難受了。”
醉酒的男人完全沒有聽見，祝宵舔了舔唇，伸出食指，戳了戳池嘉的臉，重複道：“醒醒，池嘉。”
結果還是一樣。
……
祝宵看看床頭櫃上的蜂蜜水，又看看神色煎熬的池嘉，輕輕吐了口氣，拿起杯裡的瓢羹，舀了一點點蜂蜜水，用一隻虛虛扶著，彎下腰，慢慢湊近池嘉的嘴唇，顫顫巍巍地倒了下去。
微乎及微地成功滲入池嘉的身體，大部分還是沾溼他的下嘴唇，流到他的下巴。
祝宵趕緊走到浴室拿了條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掉那點蜂蜜水。
再次行動。
祝宵一手拿著瓢羹，一手掐住池嘉的兩頰，迫使他的嘴唇張開，然後把蜂蜜水幾乎一滴不漏地灌進去。
這個方法很有效，就是要對池嘉多說幾句抱歉。祝宵灌完小半杯蜂蜜水，心滿意足地叉腰。
不對——
那板藥片還安安分分地躺在床頭櫃上。
……
祝宵看看藥片，看看池嘉。
大腦高速運轉。
藥片如果躺著吞，會不會噎住，是不是有點危險。
……
萬一噎住就出大問題了，世界上就那麼一個池嘉，可不能出事。
要不——
祝宵脫掉鞋子，爬到床上，心驚膽戰地把雙手伸到池嘉的身下，然後卡著他的兩個胳肢窩，把他往上拽。
在這過程中，祝宵想了無數遍，如果池嘉中途醒來，她該怎麼解釋，但男人真的醉得很死，一點反應都沒有。
祝宵手忙腳亂地讓池嘉靠在枕頭上，然後抽出身，爬下床，赤腳踩在地面，涼意透心。祝宵啪地一下又跪回床上，拿過床頭的那板藥，拆出兩顆，倒在手心，然後另一手拿起杯子。看向池嘉，沉默良久。
她該怎麼讓他吃。
坐起來了藥片是不會噎到了，但蜂蜜水怎麼倒。
……
一室靜默，祝宵沒有放下手中的東西，慢慢低下了自已的頭。夏夜寂寥。
剛才進來的時候，也望見灑在走廊地面上的月光皎潔。
毫無疑問的，今晚月色很美。
……
而她，也是為這件事而來的。
祝宵抬起掌心，貼到自已的嘴唇，把兩顆藥片含在嘴裡，然後抬起頭，慢慢湊近池嘉。
一點點，近到鼻尖相觸。
祝宵合上眼，微微側頭，貼上池嘉的嘴唇。
他的唇還溼潤，是被她剛剛用蜂蜜水沾溼的。
祝宵慢慢地手心早就攥緊，用舌尖撬開池嘉的唇瓣，把藥片送了過去，然後毫不猶豫地喝含了一口蜂蜜水，再度吻了上去。
怕漏出來，沾到池嘉的衣服，所以祝宵動作很慢，動作一直維持著，雙腿跨坐在池嘉的腰上，唇瓣緊緊地貼著他。
聽得見水流從他喉嚨往下墜的聲音，祝宵緩緩睜開眼，餘光往下瞥，看見池嘉的喉結滾了滾。
她盯著池嘉的臉，伸出舌尖，檢查那兩顆藥片還在不在。
只有，一丟丟的私心。
……
確認完畢。
祝宵頭後撤，快速從池嘉身上下來，跪坐在池嘉的旁邊，雙手緊緊捂住了臉。
臉頰的紅潤和白皙的手形成鮮明的反差。
祝宵不知道自已緩了多久，才放下手，看向池嘉，把他身後的枕頭拽下，又把他的身體往下拉，把沒被他壓住的一半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自已穿上鞋，蹲在旁邊。池嘉的眉頭已經舒展開，臉色也沒那麼難看，唇瓣還在顫動，不知道在呢喃什麼。
祝宵附耳過去。
清晰地聽見一句話。
“祝宵宵……”
“我怎麼會喜歡你。”
……
這才是全部的真相，祝宵未曾告訴過任何人的真相。
徐安然和江淮只知道她和池嘉有過曖昧的瞬間，卻從來都不知道池嘉其實明確說過不喜歡她。
祝宵不敢說，不敢自已從夢中醒來，也更怕別人戳破她的美夢。
……
但夢終究是夢。
池嘉早已不耐煩陪她扮演。
所以在昨天，再次清晰明瞭地告訴她，他們之前沒有關係。
她以為互相喜歡的那些瞬間，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