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明輝愣了一下，絲毫沒有為自已的故意為難臉紅，而是繼續發問：“蛋糕要甜的還是鹹的？”
“要臭的。”
艾莓莓咬牙切齒。
賈明輝笑得幸災樂禍，他走到門口，從跑腿手中接過蛋糕，轉身來到艾莓莓面前，“很抱歉，蛋糕沒有臭的，只有甜的。”
“今天，你生日？”
艾莓莓疑惑。
“你的，生日。”
賈明輝鄭重地說。
那天，艾莓莓95%的情緒是感動，延續到後來的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甚至於現在。剩下的5%是震驚，生日，年年都有，但她，年年都沒有，從來沒人提起，爸爸媽媽，大姐二姐，亦或是奶奶嬸嬸，隻字不提。或許是忘了，或許是刻意忽略。
7歲時，她第一次知道生日的意義，從爸爸口中得知自已出生在植樹節，陽曆3月12號，農曆二月初七。她死死地記住，並在床頭的牆上笨拙地畫下2·7，希望明年能過一個有意義，值得紀念的生日。
那天到來了，她在牆上的豬飼料廣告掛曆上確認了好幾遍，興沖沖地跑到二姐艾芳房間，扒拉開嚴實的被子，激動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應該對我說什麼？”
二姐艾芳被吵醒，沒睜眼，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從床頭摸到一雙襪子塞到她手裡，“給我洗了。”
艾莓莓瞬間下頭，再次提醒：“今天是我生日！”
“煩不煩，讓不讓人睡覺啦，滾一邊去！小心捱揍！”
二姐艾芳一通輸出，又把自已埋進被窩裡，繼續做她未完成的夢。
洗洗洗！誰要洗你的臭襪子！
艾莓莓也跟著怒氣值飆升，狠狠地將襪子扔進洗衣盆裡，轉身走進廚房。
媽媽王桂枝站在灶臺前，手拿勺子緩緩攪著稀粥，屋外金黃色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身上，屋內霧濛濛的煙水汽罩著她，讓艾莓莓覺得媽媽好似天上的神仙。
神仙都是慈悲的，是憐憫可憐之人的。
“媽媽。”
她輕輕喊了一聲，生怕驚擾了神仙清修。
媽媽王桂枝沒回應。
艾莓莓又開口，“媽，今天是我生日。”
在二姐艾芳那兒吃了閉門羹，她委屈，其實她沒有太大的奢求，只是想要一句“生日快樂”而已，而如此簡單的發音祝福她都懶得給。
媽媽王桂枝還是沒吱聲，她盛了一碗粥，拿了一個包子，緩緩坐到桌邊，開始吃早餐。
艾莓莓跟著她移動，這次她改變了一點小策略。
“媽，今天是我生日，也是您的受難日，您辛苦了。”
說完又學著電視裡日本人那樣，深深鞠了一躬。
媽媽王桂枝“噝”了一聲，用筷子快速攪動碗裡的粥。
艾莓莓沉浸在自憐的情緒裡，誤將媽媽被燙著的反應當成了觸動，便趁勢提出請求：“能不能給我買個小蛋糕，”她兩隻手圈起來比劃著，並眼尖地找了個參照物，“就這麼大，跟家裡吃飯的碗大小就行。”
當然，她是知恩圖報的，“你給我買小蛋糕，等我長大賺錢了給你買大蛋糕，買8層的，像寶塔一樣，上面裝滿菠蘿和山楂，都是你愛吃的水果。”
媽媽王桂枝終於抬起了眼皮，盯著面前眉飛色舞的小女兒，輕柔地輸出一句：給你一桶屎，吃不吃？
艾莓莓瞬間從天堂到地獄，速度快過火箭，心臟感覺有千斤巨石壓著。她想起大姐艾芬最愛說的一句話：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從小到大，媽媽都對她不管不問，愛理不理，冷嘲熱諷，怎麼可能突然之間散發母愛光輝，給她慶祝生日呢？自以為可以得到母愛，到最後終究是錯覺。她跑出了家門，跑到村東口，她要等爸爸。
從三兒落地到現在，王桂枝始終不相信她是自已的孩子，長得跟兩個姐姐一點不像，老大眼睛不小但是配了副腫眼泡，黃面板，頭髮也是偏黃色，整個人又矮又瘦，像打不起精神的病人。
老二單眼皮，面板黝黑，一頭黑髮似鋼絲，常被說成非洲人。
這個老三呢，面板細膩白裡透紅，一頭深棕色頭髮微微卷曲，像在理髮店專門打理過一樣，雙眼皮亮眼睛，紅嘴唇高鼻樑，村裡人都說像她素未謀面的小姑子。外貌相似她是信的，小姑子溺水身亡這麼多年大家提起來還是蠻可惜的。
但性格呢，小姑子是公認的文靜，問一句答一句，從不說大話。這個三兒呢，小小年紀就甜言蜜語，會哄東西吃，還會畫大餅，像誰呢？老大不愛說話，人家叫她悶罐子，老二稍不順心就噼裡啪啦，人稱小地雷。她呢，聲音清脆悅耳，叫做百靈鳥。
哼，百靈鳥，烏鴉嘴還差不多。
王桂枝心裡恨，整個孕期都吃酸，菠蘿山楂青橘子，連醋都比平時多用兩瓶，怎麼還會是女兒？那個胡大夫信誓旦旦地說百分百是兒子，咋換了性別呢？小叔子憑藉兩個兒子趾高氣揚，那個潑辣妯娌鼻孔朝天，說話恨不得喊破天，給誰看呢？炫耀給誰看呢？給她王桂枝看的！
她王桂枝呢，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當縮頭烏龜。所以，叫她怎麼愛得起來。再者，她對三兒親近不起來，還因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後來發生的事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
艾莓莓在路口等到了去白事兒幫忙的爸爸艾馬生。未開口，先淚流，越哭越委屈，越委屈淚越多。艾馬生邊給女兒揩眼淚邊問為什麼哭。
艾莓莓紅著眼睛哽咽著，“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你知道嗎？”
特別的日子？艾馬生一時沒能明白。
“關於我的。”
女兒接著給出了提示。
艾馬生了然，原來是三女兒生日。按理說，家庭雖不富裕，買個蛋糕煮個雞蛋還是可以的，不論好壞都應該表示表示。但是，他在五叔的三週年上看到因媳婦帶著孩子跟別人跑了而頹廢的一塌糊塗的唐表弟，想著要是二姑還在，那個家絕不會散的，想到二姑，就想到了被未婚夫退婚的護士小洪，到現在都還是單身，拄個柺杖在藥店做營業員，唉，想起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