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那天上神為何冷眼旁觀

楚琭抱著領來的東西進院子時，正看見沈嵐盤坐在那池塘前面，把水面當鏡子，用靈力給自已剪頭髮。

“嵐姐姐，這是弟子令牌，這是傳音玉簡，這是弟子服——雖然咱們縉雲山不用穿。”她把疊成一堆的東西一件件說明著交給沈嵐。

問霄宗的弟子分記名、外門、內門與親傳，通俗易懂地講就是借讀生、大班生、重點班和不必要上大班課，能跟著導師混的實驗室碩博人的區別。而記名弟子和親傳弟子都無需穿弟子服，前者是要交學費買不同等級和時效的通行令，每次都需出示通行令才能蹭課，後者用各自師尊親自神識烙印過的特殊弟子令牌足矣宣告身份。

沈嵐把那身弟子服展開來看了一圈，白衣青雲紋的底子的道袍，胯腳到腰身遊著大片的雨蛟龍紋，倒是和她的新刀蠻般配，只可惜她不喜花哨的亮色，更不樂意穿連體長袍。就臨時披起來去買身衣服吧，總不能還穿著這身乞丐樣的破爛棉麻亂晃。

她跟楚琭說了自已的安排，換好衣服，又蹭對方的順風車御劍下山，兩人今日都清閒，楚琭更是大方地說今天她要請客。

“不是說翻篇了嗎，怎麼還提給我買東西。”沈嵐側坐在劍身上，仰頭跟前方專心御劍的紅衣少女打趣。

“那才更要請，哎呀，反正孃親給的零花錢我在這宗門裡也花不完，沈師姐下次再請我就好啦，話本里的江湖友情不就是這樣的嗎？”

“你自小沒出過宗門嗎？”沈嵐皺了皺眉，她從背後看不見楚琭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見對方點了點頭。

“嗯…不過問霄宗和大部分宗門都有所不同，轄區萬畝，正式弟子過萬，記名弟子與有戶口的民眾合算已有百萬人，此外庇護的城池村鎮還有十七座。我自小除卻修行外，還要跟著爹孃叔父們巡訪每一寸土地，學習運籌之策，便不覺過乏悶，雖然今天才是第一次出那麼遠的門。”

沈嵐這才想起來原作中因情節發展而被迫中斷的，楚琭本身的命途——此刻她年僅十二，但作為掌門之女，終有一日，這萬畝良壤與百萬性命都會盡數交託於她手中，與一國之君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人間帝皇管的是凡人，保家衛國殺的也是凡人，修仙界的一宗掌門可不止。

“那你想當這掌門嗎？”她還是沒忍住問了，卻看見楚琭背對著她搖頭。

“數萬年前師祖落凡之初，以仙人之姿卻願在戰亂中庇護凡人，從邪魔的攻勢裡劃出了這數城的安全區，修千里長陣，護百萬眾生。據說師祖當時僅穿著一襲素色白衣，一步一步挨家挨戶地散糧、問候與提供丹藥和武器，甚至親手斬了從天界時便陪伴自已出生入死的雲蛟，將其作為靈脈埋在如今問霄宗的地下，自已也作為陣眼羽化，兩具仙靈遺骨方才成就這當初令邪魔寸步難進，如今仍屹立不倒的護宗大陣。”

沈嵐知曉為何弟子服上繡的是蛟而非更華貴大氣的龍鳳瑞獸了。

“師祖並未親自開山立派，而是當初追隨於他身後的大能奇士們不約而同地自發以他的名義舉旗開臺，合併數個宗派，願承其遺志予眾生庇護。”

“為何問霄宗轄區最廣，下屬的民眾村鎮甚多，環繞問霄宗的諸多城池也自願交貢納稅，其餘宗門從無異議？又為何問霄宗有無數大能——包括咱們的師尊——自願投奔授課，以至於幾乎每一種奇兵詭術都有開設學科，心甘情願始終向每一位有志除魔衛道的人開放記名弟子的席位，但始終宣揚的是以劍宗為本。”

“因為數萬年來，每一次邪魔鬼妖掀起動亂時都是問霄宗率先派出最多的修士能人，肅正除惡的戰爭，最需要的並非高高在上舉手投足便天地震撼的極少數大能修士，而是數不清的願意持劍成軍的人命來結成的最廣闊的陣線。”

“如果有一天——”楚琭頓了頓，商鋪街快到了，她慢慢降下飛劍，將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及腰墨髮往耳後別了別，回頭看向沈嵐，她聲調不冷，甚至輕鬆，但目光平靜決然如幽潭深水。

“可能是數年、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上千年後，也可能因力所不能及而永遠不需要我。但如果有那麼一天，要到我來接任掌門令符，管理一方水土，奉養百萬生靈，除魔衛道守護蒼生之際，我是不會、不敢、也不能害怕分毫的。”

楚琭落地收劍，揚唇一笑，伸手來牽不知何時沉默下來的沈嵐的腕，“這就是問霄宗祖上的故事啦，怎麼樣，雖然咱們沒有爭過那種天下第一宗的名號，旁人談論起也都是算在五宗七門十方會里平起平坐，但是不是很威風！”

夠威風，威風到現在一想到問霄宗三字都是紅色的。沈嵐無奈，只愁自已這輩子最開始還只想著混吃等死，半日後就在這應徵入伍了。

怪原作純寫團寵戀愛腦言情情節，壓根沒提這茬，怪那楚老二一眼看去完全沒這等氣勢，怪自已骨頭軟耳根更軟，被漂亮妹妹一個果子拐回來了，先前也沒想明白這朵白蓮花到底是為什麼在魔尊手底下那麼寧死不屈。

“那咱們宗門身負此等大任，祖上功德亮得發紅，怎麼不起個更威風點的名字？”沈嵐認命了，被楚琭牽著往前走，有一搭沒一搭地瞎問。

“這件事可不能亂往外說…據說是因為咱們師祖當初最喜歡喝醉了對著天破口大罵，罵天地不仁冷眼旁觀生靈塗炭，罵那些神仙高高在上置身事外。”

所以才叫問霄宗嗎…沈嵐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