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泠玉跪在穆母后面，盯著明黃的聖旨眼裡冒出火來，恨不得將它燒個透穿，再丟在地上踩上幾腳。
穆夫人感受到背後灼熱的視線，皺眉，然後不動聲色的移動，將穆泠玉擋在身後。
吳總管走後，穆大人和馳庭穆商量著要把這個聖旨放到祠堂供著。
穆夫人將穆泠玉拉至一旁，眉毛皺得更深了，忍不住訓斥一句：“你怎麼回事，這麼不知分寸。”
穆泠玉低頭不回話，但顆顆的淚珠不停的往下掉。
穆夫人看到她傷心難過成這樣，責備的話還是嚥了下去，嘆氣：“你先回去休息吧。午飯會直接送到你院子裡。”
“是，姨母。”穆泠玉細細柔柔的說道，還帶著抽咽。
穆夫人看著穆泠玉離開的背影，在心中嘆息，還是心大了呀。
“吳嬤嬤，泠玉的婚事要抓緊了。你親自去盯著。”
穆夫人囑咐身旁的嬤嬤。
“是。”
為什麼，為什麼，憑什麼。
穆泠玉自聽到聖旨的訊息就一直在流淚。
從開始在廳堂裡咬著牙關不讓落下，到回院的路上從眼眶裡流出，現在回了自已的院子裡將房門緊閉，更是如壞了閘的水閥嘩嘩的流。
穆泠玉看著自已的這雙手，十指如蔥，白玉無瑕，可是將手背反轉，手心的虎口上有裂痕，歪歪扭扭在白玉上盤踞。
這是兒時做重物時留下的疤，養了好久都沒養好。
將衣袖拉上，小臂上有一道更明顯的傷疤，凹凸不平醜陋的停留。
這是6歲時父親打母親，替母親擋刀落下的。
看著這可怖的疤，穆泠玉就好像又看到了那張恐怖的臉。
雙眼斥血，怒目圓瞪，凶神惡煞的臉。
“滾開。”男人粗聲粗氣的吼，混雜著酒味肉味臭惡的從喉嚨裡傳出。
“爹，爹爹，別打娘，別打娘。”瘦瘦小小的穆泠玉趴在地上，抱著男人的腳，痛聲哭喊。
男人一腳將她狠狠踢開，還扭頭瞪了她一眼。
她輕的像一張紙團，滾落在門欄。
痛。
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從胸口裡出來，像刀刃，割的她渾身都疼。
穆泠玉強撐著爬起身，向外喊：“救命，救命啊，奶奶，大伯，大伯孃，你們救救我娘。”
可他們都是一副冷漠的面孔。
奶奶走到她面前啐了一口：“呸，賠錢貨，和你老孃一樣。”
大伯孃還打了她一巴掌：“吃裡扒外的東西，拿著家裡的錢去補貼孃家。”
大伯就冷冷的看著。
身旁的小胖墩也笑嘻嘻的看著，學著罵：“賠錢貨，賠錢貨。”
不是的，不是的。穆泠玉被打的嘴角滲出了血。
那是娘她自已編草筐掙的。穆泠玉張嘴想辯解，可是他們會聽嗎，娘和他們都說過多少遍了。
鄰里房間緊閉，只有自家傳來男人的叫罵與淒厲的叫喊，可是穆泠玉卻好像聽到了門後傳來的嘲笑與討論，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目光直白的看著她們母女。
就因為娘五年無所出，就因為生下了我這個丫頭片子嗎？我的存在真的就是一個錯嗎？穆泠玉恍惚。
“啊！”淒厲的喊聲從後方傳來。
“娘！”
男人舉起了柴刀向捲縮的女人砍去。
穆泠玉用盡了自已最後的力氣跑過去，將女人撲倒護在身後，自已去擋住刀。
“我的個老天爺。”
“虎子，虎子，快住手，這下可真的要鬧出人命了。”
好多血。
好多血從自已的手上流了出來，但是不知為何穆泠玉卻一點疼痛感都沒有。
她倒入了一個乾瘦女人的懷中，震耳的哭聲在胸腔迴盪，將她的腦袋震的一晃一晃的。
“玉兒，玉兒，我的玉兒啊。”
最後閉眼的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她在想：對不起，娘，玉兒是個膽小鬼，玉兒就先走了，希望你可以早日有一個男兒。
可是她活了。
可是我活了。
穆泠玉看著這個疤，早已經沒了幼時的害怕。
兩年後，姨母嫁入穆府，她和孃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個男人再也不敢對孃親隨意動手，雖還是花天酒地，但也不敢明目張膽，比如將窯子裡的妓直接往家裡引。奶奶她們也變得和眉善目起來，親戚鄰里個個都捧著她和娘。
穆泠玉將衣袖放下，疤被層層紗給掩蓋了。
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穆泠玉眼仍是紅紅的，但是淚已經制住了。
“小桃。”她喚道。
小桃應聲而入，手裡還拿著食盒，眼中滿是關切心疼，“小姐。”
小桃將食盒放下，一一擺開：“小姐先吃飯吧，等會我給小姐拿雞蛋來。”
“你先放這。”
“小姐。”小桃不贊同，難得有反抗，她將盛好的飯端至穆泠玉跟前：“小姐多少吃點吧，你從中午就沒有吃一點東西了，連水都沒換。”
小姐自從從廳堂接旨回來後就把自已關在房裡不出來。雖然屋中沒有姨點聲音傳出來，但是小桃知道小姐一定傷心極了。
但是這是皇上賜下的婚，當事人都高高興興的，一個寄居的小姐有什麼資格不滿呢。
所以小桃自小姐將自已關進房裡後就將院裡的大部分僕人遣回，自已在門口守著，生怕出了差錯。
穆泠玉看著小桃關切的神情，殷切的動作，也知道她是真的關心自已，冰涼的心稍稍暖了。
穆泠玉接過碗筷，翁聲謝道：“幸好還有你。”
小桃更加心疼了，一直給穆泠玉添菜。
經過這麼一鬧，穆泠玉自然是沒什麼胃口的，但許久未曾得到如此明目熱烈的關心，穆泠玉都是笑著接受小桃的投餵。
飯後，穆泠玉道：“小桃，你幫我個事。”
“什麼幫不幫的，小姐你別這麼說，為小姐做事是應該的。”小桃真的紅了眼睛。
“好好好，”穆泠玉笑，沒想到有這麼一個真心的，“你明日幫我把舅舅找來，記住要小心，別被姨母給發現了，還有，你去試著聯絡一下在貝府做事的人，就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