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歡迎回到老宅,她還特意整理了一份為自已辯護的發言稿,熟讀並背誦。

她在入夢之前安慰自已,說不定這次做夢迴去又過了半個月,自已早就已經洗脫嫌疑了呢。

總之,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自已一定要從容淡定,不能再“見人就親”了。

歡迎躺在床上做好心理建設,終於漸漸入夢,院中的曼珠沙華在晚風中靜靜綻放。

*

當歡迎再次睜眼的時候,正在接吻。

她瞬間瞪大雙眼,不是吧?

上一次回來好歹過了半個月,這一次怎麼一分鐘也沒過?還在親?親多久了?

下一秒,曾世庭就推開她,瞳孔地震。

歡迎連忙道:“別誤會,曾世庭,你聽我解釋——”

可歡迎的辯護稿背的太熟了,脫口而出:“人不是我殺的。”

曾世庭雙眸瞪圓:“你要解釋的是這個?”

“我……”

歡迎正要開口時,審訊室的門被開啟了。

兩名警員走進來,曾世庭必須要離開了。

歡迎看著他的背影喊道:“曾世庭,事有輕重緩急,我們的事待會再跟你解釋啊。”

在審訊室的大門關上之前,曾世庭轉身看向歡迎,那眼神有擔憂、有無奈,甚至還有一絲隱約的歉疚。

*

審訊室裡,空氣緊繃。

警員坐在鐵桌前,語氣冷峻:“官小姐,署長已經給我們打了招呼,只要你配合我們調查,我們不會為難你的。”

歡迎點頭如搗蒜,努力回憶著睡前背誦的辯護稿。

警員詢問:“官小姐,你為什麼會出現在萬雄起的被殺地?”

歡迎鎮定情緒,剋制顫抖的聲線:“因為……當時萬老闆遲遲沒有出來拜堂,我有些好奇就去瞧了一眼。”

“曾經有人看到過你在商會上與萬雄起吵架?”

“是,我是跟他吵過架。那是因為他對我性騷擾……不過奉天商會里跟萬老闆有過節的不止我一個,當天婚宴上也有不少啊。”

“但是當時在場的賓客他們彼此互為人證,都有不在場證明。官小姐,你有人證嗎?”

歡迎回憶起來,那天她一直跟桌子下的撿大在一起,但為了避免撿大被發現,她也不得不躲在賓客廳的桌角,那裡確實不容易被人注意。

恍然間,歡迎想到白天時看過的《審訊心理學》,她不能一味跟著警員的審訊思路走,要為自已辯護才行。

於是,她轉言道:“你們懷疑我的原因是因為那把刻刀嗎?可我的那把刻刀根本就沒有辦法剖出他的腸子。正常男性的面板厚度是五到十五毫米,肚臍到腸子之間一般在兩厘米到三厘米左右,我那把刻刀的刀刃也就三點五厘米——”

可對面的兩位警員聞言對視一眼,面露困惑。

歡迎赫然意識到,民國的度量單位好像不是厘米……

她掙扎道:“不然你們找一把尺子量量我的刻刀,再量量萬雄起的肚皮,你們就會知道了,那把刻刀那麼短,根本就劃不到他的腸子。再說了,我一個人又如何能夠把一個二百多斤的萬雄起吊到房樑上呢?”

警員冷冷道:“這起案件不排除有同夥協助。”

歡迎徹底無語,反問:“那你們有沒有查清楚萬雄起真正的死因?”

警員們又互相對視一眼。

歡迎從辯護轉為分析:“要找出真兇就要查清楚萬雄起的死因,可是他的屍體比較複雜,脖頸有勒痕,腹部有刀傷,但從流血量和血液形態來看,應該是死後被剖腸。如果是死前,血會呈現噴濺形態,而是不是大面積血泊。如果是我勒死他,那他一個二百多斤的男人完全可以反抗,可他卻無聲無息地被勒死了,那就證明他在被勒死之前已經昏迷,或者已經死了。你們應該查一查萬雄起的屍體上有沒有中毒的跡象,我懷疑這才是萬雄起真正的死因。”

警員反駁道:“官小姐,你說的這些都是推測而已。萬先生的死因,自有法醫去分析。但當時在現場,你並沒有人證。”

歡迎倒吸一口冷氣,因為她意識到,自已忽略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現代刑法的原則是疑罪從無,物證與人證相互印證,但在刑偵技術並不發達的民國,物證難以取證,所以都是人證為主。

沒想到自已回去惡補刑偵理論,結果回來還是無法徹底脫罪。

就在她陷入絕望的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

一位警員帶進來一個人,歡迎驟然眼神雪亮,因為來人正是撿大。

只聽進來的警員說道:“這個人說,他可以給官小姐作證。”

審訊的警員問道:“你如何作證?”

撿大明顯有些慌亂,他低頭搓著手,支支吾吾。

但當他抬頭看見官真手腕上的銅手銬後,終於鼓起勇氣道:“那天……我一直跟官老闆在一起。”

“那怎麼沒人看見你?”

“因為……我一直躲在桌子下面……”

警員皺眉:“桌子下面?”

撿大倉皇擺手:“我沒有偷東西!那天我去給萬老闆送鞋,可太餓了,看到桌上的吃的就走不動了。還是官老闆人心腸好,她一直在幫我拿吃的,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婚宴現場。”

警員凝目逼問:“那你在現場時怎麼不出面作證?”

“我當時聽說萬老闆死了,給我嚇壞了,怕惹上麻煩就趕緊跑了。畢竟我只是個送鞋的,本來就不該留在那兒。可我回到家後又聽說官老闆被抓了,我良心不安,所以就來警局了……”

撿大說完低下了頭。

歡迎忙問:“巡警,現在我也有目擊證人了,可以解除嫌疑了吧?”

幾位警員對視一眼後,負責審訊的那位點了點頭,“官小姐你可以先走了,不過如果後續案件中再有什麼疑點,我們還會再次找你問話。”

歡迎的手銬被警員解開。

審訊警員道:“不過這位目擊證人,我們還要繼續例行審訊。”

眼看撿大正要被警員帶走,歡迎忙道:“等一下。”

她來到撿大面前,由衷道:“撿大,謝謝你。”

撿大有點不好意思:“官老闆,我當時沒及時站出來,對不起……”

歡迎拍了拍他的肩頭:“你本沒有必要冒險幫我,可你還是來了。”

撿大咧嘴一笑,露出那對小虎牙:“昨天官老闆您也本不必幫我拿吃的,可您還是幫了。”

話音未落,撿大說完就被警員帶走了。

歡迎愣在原地,突然之間,想到了自已看過的科幻電影中的臺詞。

——“人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會開啟一個新的平行宇宙。”

從這一刻起,或許從更早的時候開始,她與撿大之間就已經生髮出了剪不斷的羈絆。

歡迎怎麼也不會想到,不夜宮門前的修鞋匠竟然會成為救自已一命的關鍵。

那自已在夢中的每一次選擇,是不是也都改變了什麼?

*

當歡迎走出警察署大門時,發現天都已經亮了,居然在這裡被關了一夜。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

雖然自已靠惡補懸疑小說和現代刑偵理論為自已開罪,不過最後還是多虧了撿大,等他被問完話出來後,自已可要好好感謝他。

這時,等在警察署門前的曾世庭走了上來,歡迎開心地朝他招了招手。

曾世庭上來的第一句就是:“請你解釋一下。”

歡迎擎著笑意:“我不是兇手,你看,我這不是被放出來了嗎?”

“我是說你解釋一下,你剛才對我的行為。”

歡迎想起來,那個吻的事兒還沒解決。

自已雖然沒有殺人,但確實對曾世庭耍了流氓……

歡迎心虛,眼神遊離,一抬眸,赫然發現曾世庭的嘴角破了一個小口子!

——親的這麼激烈嗎?

當時歡迎一心只想趕緊夢醒,完全沒注意自已親曾世庭的力度,難道是自已那顆尖尖的虎牙把他給咬破了?

這可完了,20歲的純情少年曾世庭(雖然在歡迎視角里他已經117歲高齡)還沒談過戀愛呢,可不能讓他對接吻產生陰影……

歡迎施展詭辯天賦,調轉邏輯道:“曾世庭,實不相瞞,我有病。”

曾世庭眉間微蹙:“病?”

歡迎一臉坦然:“對,其實我有病,我一害怕就會像瘋狗一樣亂咬人。從小就這樣,真的。”

歡迎心想,嘿嘿,自已偷換概念,把親人替換成咬人,這下曾世庭不會多想了吧?

只見曾世庭垂下眼眸,看不清情緒:“所以說,你對別人也會這樣,害怕的時候不管對方是誰,抱人就啃?”

歡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轉念一想如果是別人的話,自已肯定下不去嘴。

曾世庭見她面露猶豫,便道:“算了,既然是病,就要儘快治好,見人就咬,成何體統。”

“是是是……”

歡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轉言說:“我剛被巡警盤問完,你又來審我,你就不擔心我真的被當成兇手抓進去?”

“不會的,你又沒有殺萬雄起。”

“可萬一巡警要屈打成招呢?”

“更不會。”

曾世庭冷靜分析:“萬雄起不是一般人,再加上他死得如此高調,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這個案子,警察署是不敢嚴刑逼供,草率結案的。”

歡迎豁然開悟,自已之前太慌亂了完全沒考慮到這一層,真沒看出來,曾世庭在關鍵時刻還真是沉著靠譜!

她又問:“那你說,到底是誰殺了萬雄起,還想嫁禍給我?”

曾世庭道:“萬雄起這麼多年來霸佔奉天木材市場,明裡暗裡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不過陷害你的人手段也並不高明。”

“是啊,要真的要害我,不應該偷刻刀,起碼偷我那把尖木銼!”

歡迎猝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殺萬雄起的人跟嫁禍我的人,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曾世庭眉尖微跳,面上卻未露端倪。

他沒有回答,轉而問道:“我之前問過你,你那把刻刀是否有人動過?”

歡迎眯眼回憶起來,她最後一次用那把刻刀,就是萬雄起跟花行樂來檢查花轎棺材的時候……

長生棺材鋪的夥計們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那就只能是外來者了。

歡迎微一思忖,最後無奈地聳聳肩道:“我想不起來了,店裡人多手雜,總有疏忽的時候。謝謝你陪了我一夜,就先回去吧。”

曾世庭問:“你不同我一起回去嗎?”

歡迎眼眸微動:“有個地方,我要去一趟。”

*

清晨,不夜宮還未正式開門。

歡迎來到花行樂的化妝間門前,門半開著,花行樂正對著鏡子沉思,鏡面反射出她憔悴的神情。

歡迎抬手輕輕叩門。

花行樂媚眼一抬,忙站起轉身,出門來迎:“官掌櫃?聽說你被警察抓走了,怎麼回事啊?”

歡迎答道:“一場誤會而已。解釋清楚就把我放出來了。我以為花小姐你在萬宅,怎麼又回到不夜宮了?”

“萬宅發生命案,警察署的人封鎖了現場,所以我只能回來了。”

花行樂並沒有故作哀傷,而是略帶惋惜:“真沒想萬老闆竟死於非命,這婚最終還是結不成了,我又變成了待價而沽的物件……”

“可惜嗎?”

“當然可惜了。”

歡迎眸光一凜:“花小姐,我記得你有一個鴿子蛋般大小的寶石戒指,怎麼不戴了?”

花行樂看了看自已的手:“怕睹物思人。”

“是嗎?”

歡迎微微冷笑,語氣譏誚:“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和萬老闆結婚不過是一場價高者得的交易。怎麼他死了,反而激發了你對他的感情?還是說,你殺萬老闆的時候,那戒指的縫隙裡沾上了洗不掉血跡?”

花行樂歪了歪頭:“官掌櫃,你在說什麼呢?”

歡迎審視的目光猝然射過來:“我在說,婚禮前唯一有機會偷走我刻刀的人就是你。”

一段回憶倏地閃進二人腦海——

檢查花轎棺材之時,歡迎轉身拿出工具箱,翻出自已那把刻刀,在蓮葉上添了幾刀。

緊接著,萬雄起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了一份請柬,但歡迎並沒有接過,萬雄起又遞上了手提箱。

歡迎拎起手提箱,掂了掂分量。

而那把被她放到一邊的刻刀,被一隻手拿起,放進了一隻精緻的手提包裡。

歡迎繼續道:“昨日我走進萬雄起被殺的案發地時,聞到了你身上殘留的香味。警察署的人說,當天在場的賓客都已經互相作證,而你這個拜堂前不能見人的新娘子,應該沒有不在場證明吧?”

“所以呢?”

花行樂倏地展開骨扇,輕笑一聲:“官掌櫃這講故事的能力,可不比天橋下說書的先生差啊。你的刻刀丟了,為什麼一定是我偷的?我身上的香水味又不是什麼獨門秘方,怎麼偏只有我一個人有?”

歡迎點了點頭:“你的香水味不是獨門秘方,但我那把刻刀可是祖傳下來的。畢竟是做死人棺材的,所以手柄上加了符篆跟黑狗血混合的辟邪之物,如果沒有擦我們官家的獨門秘方,其他人的手一旦碰過刀柄,一日後就會發黑髮紫,奇癢無比。”

花行樂正在搖扇的手微微一頓,這一刻,她細微的變化被歡迎看在眼裡。

“你心虛了?”

花行樂收起骨扇,雙手背後:“怎麼,你覺得只憑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測,就能證明什麼嗎?”

歡迎因憤怒而拔高音量:“我不關心你到底有沒有殺萬雄起!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誣陷我?花小姐,我從未與你結過樑子,甚至得知你要嫁給萬雄起後,我還好言相勸。你不謝我也就算了,為什麼反而要誣陷我?”

花行樂上前一步,她比官真高了半頭,極具壓迫性地盯著她道:“如果我想誣陷你,你此刻就不是站在我的面前,而是在警察署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歡迎帶著些委屈和不甘:“你還嫌誣陷得不夠嗎?你知不知道被關在警察署裡是什麼滋味?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證明我不是兇手費了多大勁兒?”

“官掌櫃,就算你不證明也無妨。”

“什麼?”

突然,窗外傳來了報童叫賣的聲音。

——“號外!號外!萬雄起被殺的真兇找到了!”

歡迎倏地衝到窗邊,什麼情況?

花行樂悠悠道:“你看,我並沒有誣陷你。官掌櫃,你只是闖入我計劃裡的一顆棋子而已,就算你什麼都不做,我也會讓你全身而退的。”

*

歡迎來不及多問,她衝出不夜宮,跑到街邊買了一份報紙。

今日頭條就是:“萬雄起大婚橫死,紅事變白事;鬼姨太勾魂索命,一報還一報”。

歡迎速速一目十行,新聞將之前的謠言結合兇案,寫得繪聲繪色,好似身臨現場目睹了惡鬼索命一般。

這種無根之言竟然也會登報?

歡迎抬頭,對上不夜宮窗邊花行樂的視線。

她正輕搖骨扇,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已,那目光,彷彿在看一個傻子。

就在歡迎想衝過去再次質問她時,街邊響起一陣熟悉的音樂,是她的鬧鐘鈴聲。

一瞬間,空中飄落紅色的花瓣雨,曼珠沙華飛舞迷離,紛紛漠漠,遮住了她的視線。

當歡迎睜開眼眸時,手中緊緊攥著的報紙變成了自已的被子。

她騰起坐起,回憶起夢境中花行樂的話,原來自已不僅不是夢境的主宰,還淪為了她人手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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