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生把全部的精力和時間投入到梯田建設上。鄉政府、村部、梯田建設現場,來回奔跑,忙的焦頭爛額,人黑了、瘦了。但比以前更加鬥志昂揚,眼裡有光,精神抖擻。他每日超負荷的工作,就連他的座駕,那輛破舊的飛鴿牌腳踏車也不堪重負,光是車胎,就爆了三次,也換了三次。所以,家裡的事,他基本上是顧及不上了。王婉芬當了村臨時託兒所的老師以後,基本上整天和孩子們待在一起,陪他們玩遊戲、講古今,照料他們吃喝拉撒。梯田建設是造福幾輩人的大事、好事,李賢老漢雖然年老,但心裡敞亮,這點覺悟還是有的。他理解兒子肩上的責任,所以竭盡全力支援他的工作,能不打擾,就不打擾。因此,家裡面的事情,就落在李賢老漢和張慧娟的肩膀上了。

李賢老漢最近在操持一件大事。

時間的指標已經指向農曆十一月,就到彩娥出嫁的日子了。初十那天,黃家的娃娃已經把婚書送來了。準備工作在忙忙碌碌中基本到位。吃食方面,豬肉、粉條、豆腐都已備齊,洋芋和蘿蔔已從後院窖裡掏出來清洗乾淨,切成片,擦成絲,盛在蒲籃裡備用。饃饃已經蒸了三蒸輪,堆了高高一蒲籃,應該夠用了。嫁妝方面,兩床紅色緞面被子、兩床綠色緞面被子都已縫好,整整齊齊地放在暗紅色的炕桌上,紅的鮮豔,綠的閃亮,和掉了漆、裂了縫的炕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張慧娟用專門到陽川集上稱的新棉花一針一針縫製的。飛鴿牌腳踏車、蜜蜂牌縫紉機嶄新嶄新的,驕傲地矗立在上房廊沿上,迎接著村民們羨慕的目光。還有請村裡的木匠二喜打的松木高低組合櫃,散發著陣陣松木的香味。臉盆架子、印有喜字的紅色臉盆、紅色暖壺、紅色鏡子等零碎物件都準備了雙份,組合櫃裡面已經塞的滿滿當當了。一箱金徽大麴酒,四條鳳壺香菸,都準備好了。這些物件,都是李國生抽空置辦的。其實,辦事那天,招待黃家娶親的人,兩瓶酒、一條香菸足夠。李國生想借此機會,讓讓族人吃好喝好。這些日子大家拼命修梯田,早出晚歸,披星戴月,確實辛苦。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讓大家放開吃、放開喝,犒勞犒勞這些日子的辛苦。

彩娥的新衣裳,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黃強,特意帶她到張塬縣城的門市店裡買的。黃強也大氣,一口氣買了三身。從內衣內褲到外套,全部是彩娥非常喜愛的款式。黃強高調而濃烈的愛情,快要把彩娥窒息了,她像一隻無憂無慮的百靈鳥,快樂的飛翔在這個叫黃強的男人為他精心搭起的愛情的天空裡,她欣喜若狂地飛呀飛呀,聞見桃花的紅白相間,望見彩虹的七彩斑斕,不知疲倦地飛向那個叫婚姻的地方。愛情,好美;婚姻,好向往啊。

這幾天,彩娥掰著手指頭數著她成親的日子。他媽張慧娟看見了,既好笑又無可奈何地說,你這個死女子,也不知道害羞。李賢老漢捋著花白的鬍鬚,找來一張紅紙,把婚書完完整整地包在裡面。娶親那天,這婚書是要揣在彩娥懷裡,帶回婆家的,寓意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李賢老漢的這件心事終於可以了了,心情應該無比舒暢才對。俗話說,兒女是父母最大的驕傲。現在,李賢老漢完全有理由驕傲起來,兒子李國生是鄉上的領導,這次又擔任李家莊梯田建設總指揮,是村子裡最大的官,誰不羨慕?女子李彩娥雖然沒心沒肺,但命好,尋了個好人家。但是,他的心情卻怎麼也舒暢不起來。因為,他心裡還有一個疙瘩沒有解開。這個疙瘩,就是李曉佳。哎,竇家娃娃那事,對曉佳娃的打擊確實太大了。李賢老漢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曉佳娃快兩個月沒有回來了,也不曉得她在陽川過的好不好?有沒有錢花?能不能吃飽?心情好不好?再過幾天,彩娥出門這天,曉佳娃估計就回來了。是時候給曉佳娃尋個好人家了。只有心裡重新裝下一個人,才能忘掉一個人。為此,在請二喜打那套組合櫃的時候,他委託二喜留意,有好人家給曉佳娃說一個。二喜是個能人,木工手藝好,喜交朋友,這些年走南走北做木活,可以說是朋友圈子大的很,山山卯卯,川川套套,南來的,北往的,挑貨郎擔的、跑皮子的,都有他認識的人。二喜也好牽媒引線之事。所以,當李賢老人嘮這件事時,他打包票滿口應承:“四大,你有這個意思,那我就去辦了,咱曉佳娃長的俊俏,不難找,不難找。”

李曉佳天生是學裁剪的好苗子。這段時間的進步簡直就是一飛沖天,令巧珍吃驚,叫她驚喜。

巧珍拉著曉佳的手,鄭重其事地說:“曉佳,你的悟性很好,進步很大,真為你感到高興。”

曉佳緊握著巧珍的手,高興而感恩地說:“巧珍,我的好師傅,這都是你的功勞啊。俗話說,嚴師出高徒嘛。”

巧珍說:“不,曉佳,師傅領進門,進步在個人。說心裡話,你現在的技藝已經在我之上,我再也沒有什麼能教你的了,你如果有其他想法,我是說,比如你自已開店,你就提出來,我會全力支援你的。”

曉佳呆住了,心裡咯噔一下,巧珍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呢?不過,話說回來,經營一家屬於自已的裁縫店,是她的理想、夢寐以求的理想,也是她的出路、唯一的出路。只不過,她現在怎麼能離開親愛的巧珍呢?是巧珍,在她無路可走的時候傾囊相助,扶持著她走上這條光明而寬闊的道路;是巧珍,不顧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行業鄙劣陳規,毫不保留地把全部手藝傾授於她;是巧珍,守護神一般掃清她學藝道路上的障礙,讓她在三矬子那幫惡棍的淫威之下保全真身;是巧珍,在她遭遇感情的驚濤駭浪後,知心姐姐一樣安慰、鼓勵、陪伴著她,使她慢慢逃出了那段刻骨感情的濃濃陰霾。如果說竇彥斌把命給了她,那麼巧珍給了她生活的嚮往,就像竇彥斌永遠活在她的心裡一樣,她奮鬥的道路上,不能缺少巧珍的陪伴。

“曉佳,你不要為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試著闖一闖,想回來了隨時回來,這間鋪子的門永遠向你敞開”李曉佳短暫的沉默,讓巧珍誤認為曉佳不好意思開口。

“巧珍,咱倆雖不是一娘生,但比親姐妹還要親。你教會我裁剪技術,等於給了我一碗飯吃,我飯吃到了,兩手把嘴一抹,就離你而去,那豈不太不仁義了?再說,店裡現在這麼忙,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啊,嗷,我這個時候走,不就是過河拆橋嗎,這樣沒有情義的事情我幹不出來。巧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那好,曉佳,我剛說的話永遠有效,你哪天想開店,就給我說,不要藏著掖著,我不喜歡那樣的人,你要在這條路上走穩走好,開店這是第一步,我知道你是有理想的人,不能一直窩在這間屋子裡。”巧珍這樣一說,李曉佳心安了許多。

李曉佳誠懇的說:“哎呀,巧珍,我是有夢想,不過你是我夢想的導師啊,就算我有天出息了,怎麼能少得了導師的榮耀呢?”

“哈,能說會道”兩姐妹高興的擁在一起了。

曉佳緊緊抱著巧珍,感動地說:“巧珍,你讓我懂得真正的友誼是人生幸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靈與肉無法分開一樣。”

“咦,還靈與肉,肉麻死了”兩姐妹相視一笑,又抱在了一起。

李曉佳臉頰上閃過興奮的神色,她彷彿看見了一條金燦燦的大道,連線著現在和未來。加油吧,夢想。

巧珍跟曉佳說這些話,一方面確實是為了曉佳的前途著想,她的命太苦了,是嚐嚐生活的甜頭的時候了;另一方面,李曉佳的裁剪技藝現在明顯好於自已,很多顧客是衝著曉佳才把訂單給她的,她心裡隱隱地出現了一種失落感和危機感。人的本質是陰暗自私的,只有當自身利益受到威脅時,才會顯示出最真實的面目。如果這個潛在的威脅是別人,不是李曉佳,她會毫不不留情面地把她趕走。可是,這是情比姐妹的李曉佳啊,這是同命運坎坷搏擊的苦命姐妹啊。巧珍的思想激烈地鬥爭著。呸呸呸,我也真是,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呢,很快,一股正向的力量迅速壓制住了這種邪惡的想法。對,是邪惡的想法。巧珍這樣認為。

李曉佳在小姑李彩娥出嫁的頭一天中午回到了家。

李家莊一帶流傳一句老話:出門的女子遠走的郞。意思是不管是男還是女,出了門,闖世界,一旦返鄉,那就是客。如果空手進家門,是要被人奚落的,回家帶的東西越多,說明世事混的明白,有能耐、有本事。

李曉佳是提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走進家門的。

她帶了爺爺最愛吃的油糕,和半斤散發著嗆人氣味的水煙絲。李賢老人顏愾心喜,數落曉佳胡亂花錢。曉佳笑著說,爺,我現在能掙錢了,孝敬您是應該的。張慧娟拿起墨綠色的對襟毛衫,左右比劃,高興的合不攏嘴,臉笑的像盛開的牡丹花一樣,這是曉佳孝敬她的。當李曉佳迎著笑臉把一條鳳壺煙擺在方桌上的時候,李國生淡淡的嗯了一聲,連頭也沒有回。李彩娥伸著脖子滿臉期望地瞅著提包,那目光,貪婪、急切,像是要把提包望穿。李曉佳暗暗偷笑,這個傻小姑,看把你急的,你大喜的日子,怎麼能少了你的禮物呢?一套米色外套,是她精心設計親手裁剪縫製的,款式新潮,針線勻稱,張塬縣的門市鋪裡沒有這個款式。還有兩條紅色毛毯,豔麗豔麗的,光是那紅彤彤的細絨毛,就叫人心生喜愛。李曉佳把外套遞給小姑時,李彩娥掌在手中,一陣內翻外翻,好像很喜歡,又像不喜歡,鼻孔裡冷哼一聲,鬱郁地說:“哼,比黃強給我買的衣服差遠了”話罷,卻將外套和兩條毯子緊緊裹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廊沿上的那套組合櫃裡。李彩娥的心口不一,惹笑了大家。但李國生臉上始終露著嚴厲,沒有任何表情。

李賢老漢笑著說:“狗兒,你姑姑還沒長大,就是個瓜娃娃。你別介意。”

李曉佳自然不會介意。

王婉芬從大門走進來。她剛把託兒所的事安頓好,和別人換了班,趕回家到鍋上忙。

李曉佳出了上房,奔向院子裡的母親,親熱的拉起她乾枯的手,眼眶不禁泛起了淚花,千言萬語頓時卻不知說些什麼。母女本是一條心,一個眼神就好,或許,任何的話語都是多餘的吧。

“娃,不哭”王婉芬拭去曉佳眼角的淚花,拉著曉佳走進偏房。一聲娃,足以融化一個在外拼搏的女兒內心的所有堅強。李曉佳撲進了王婉芬懷裡,兩股淚水不聽話似的,從她晶瑩的眸子裡噼裡啪啦地掉下來,彷彿眼淚就是她全部要說的話。王婉芬心疼地說:回來了好,回來了好。”這四個字,雖然簡短,卻蘊含了一個母親所有的疼愛、掛念、寬慰和鼓勵。

王婉芬說:“你走回來也累,吃些飯,歇息歇息,就到廚房幫忙準備飯菜,過一會親房就來了。”

李曉佳點頭應承,轉身從提包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塑膠袋,笑著說:“我稱了二斤熟牛肉,你吃。還有,這20元錢,你花去。”

王婉芬用和李賢老漢一樣的口吻,數落起曉佳來:“你這個娃娃,胡亂花錢。你爺你婆你姑姑那裡,你不買東西說不過去。至於我,我啥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我就高興的很”說著將錢塞還給曉佳。

李曉佳佯裝生氣:“媽,我現在能掙錢了,我發過誓,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這錢,你花去,不然你要我這個女兒有啥用哩。”

王婉芬不再言語,收了錢,用粗布包紮的緊緊承承,站上炕,踮著腳尖塞進了房頂的椽眼裡。那是她固定藏錢的地方,只有她和曉佳知道。

李曉佳還提著香噴噴的油鍋盔,專門看望了張彩霞一趟,坐在炕頭聽著張彩霞的哭訴,她的心裡也跟著難過極了,安慰了一陣,掏出了幾把糖給大女子和強強吃,又把兩個娃娃心疼了一番,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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