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荊城（5）
等到晚上，蘇宛青和聞翊堯這才回了客棧。
月色下，蘇宛青忽然覺得客棧後面的永朽山顯得更加峻峙壯美，巨大的山體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灰色調，與夜空中的星光相互輝映。彷彿一時有些失神，似乎與這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應，讓人感受到山林間的生命力。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永朽山上沒有什麼人去？如果碰巧有野果野菜的話，難道不比樹葉更可以充飢嗎？”
聞翊堯輕輕嘆息，眼神凝視遠方。
“因為那山頂上埋著一處刑場。”
“什麼？”
“我也是聽說，蘇小姐有興趣聽一聽？”
蘇宛青眉心微皺，連忙點頭。
“那好吧……據說曾經有位大將軍，本來如果他一直效忠我父王，不生什麼叛心，估計早就成了如今的名門望族，可惜他後來沒抑制住貪慾，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後來聯絡敵國，兩面三刀，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下好了，被處死在這永朽山上，他的夫人更是一頭撞死在旁邊……從此之後，這山上就常有人說鬧鬼，且被視為不祥之地，最後荊城人們費了大功夫將那邢場埋下，從此便沒有人主動踏入……”
戚浮生……
蘇宛青回想起之前這本書裡就提到過戚浮生的父母，曾經被皇上安上莫須有的罪名……和這個傳說極為相似……
所以戚浮生才對這山上的路況特別瞭解，那他現在應該也就在這……永朽山……
就這樣一連過去了三四天，戚浮生都沒有回來，也沒給自已寄來什麼信件……
怕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還說去刺殺某個人的時候被反殺了，怎麼可能？他可是整本書上的大反派啊！可是，蘇宛青還是忍不住擔心，因為一開始書中荊城被屠的這件事情，如今已經改變了，那麼所有的劇情會不會即將都開始改變？
……戚浮生該不會一時想不開，從那山頂跳下來吧？！不會不會，這麼多年他都熬過來了，怎麼可能現在突然就堅持不住了呢？可是他之前居然和自已請假呀……啊啊啊！最討厭這種摸不著底的問題了！我得去看看！
於是蘇宛青趁著天剛微微黑，便偷偷溜出客棧，想要去山頂上一探究竟。
夜色，像塊寬大無比的幕布，悄悄地拉開，罩住了山川原野。天上漸漸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青澀的天宇上。一時遠處的群山，近處的房屋樹木都由清晰變得模糊，就這樣，大地悄悄地融入了一片溫馨的夜色之中。
山林間的晚風輕拂著流雲，在夜空上迤通出絲絲縷縷的雲絲，佈滿長空；吹拂著樹葉，發出嘩嘩的響聲；輕柔地吹過臉頰，帶來了陣陣涼意。
之前的那條小溪，此時如同一面鏡子，靜靜地臥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破碎成幹萬片。溪流蜿蜒曲折，沙沙的流水聲像是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終於蘇宛青沿著溪流，經過那些崎嶇的山路，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山頂。
放眼望去，那片唯一平坦的土地上，豎立著兩處墳墓，在這寂靜的山間，顯得孤獨而冷寂，似乎與世隔絕，默默地守望著歲月流轉，見證著世間的更迭。
蘇宛青正想要走近看看是否我自已心裡想的一樣，這便是戚浮生父母的墳墓，但是忽然聽到側面傳來了一陣輕咳聲，驀然一抬頭，竟看見正坐在樹幹上、俯視自已的戚浮生。
“啊！”蘇宛青瞬間被嚇了一跳，本來天黑走夜路就緊張，又是什麼山林，又是遇到墳墓，現在又突然看到一張人臉，雖然之前就已經大概猜到戚浮生可能在這裡，但是真正見到的時候還是免不了驚出一身冷汗。
“蘇小姐來這裡做什麼？”
這時戚浮生已經從樹上跳了下來，緩緩走到蘇宛青身邊，見到對方一臉嚇懵了的樣子，自已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嚇到你了……不如我現在就送你下山吧……”
“不不，不用，我現在已經緩過來了……”
蘇宛青心有餘悸地說著，然後慢慢蹲了下來，這才像是把剛才突然丟掉的魂給找回來了，接著便繼續說道，“你出去這麼久，不會一直都在這山上了吧？”
戚浮生將水壺擰開遞了過來，自已也順勢坐在了一旁，“並沒有，我來這裡不過才半個時辰，你先喝些水吧……哦不是之前裝溪水的那個，可以放心喝。”
“謝謝……”
蘇宛青喝了水之後終於心不再跳得那麼快了，兩人就這樣並排坐著，都沒說話。
蘇宛青最後打破了寂靜，“這裡……是你的父母嗎？”
戚浮生一聽這句話，眼神瞬間微微泛紅，只不過在這夜色看起來並不明顯，他緩緩點頭，“蘇小姐可真是神通廣大，連我父母的事情都已經知道……不過剛剛你還沒有回答我，這麼晚到這山上來幹什麼，明明知道有墳墓，還壯著膽子，可為了什麼事？”
“我來找你。”
“害怕我逃跑？”
“我是害怕你出事……”
戚浮生抬頭看著月亮，唇角輕揚，“那真的謝謝你了蘇小姐，自已怕成這個樣子，竟然還為我考慮。”
蘇宛青自行想象了一下剛才自已嚇懵時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尷尬，有些難為情。
“不客氣……而且我要宣告一下，我是被你給嚇到了，被突然出現了的一張人臉給嚇到的，不是因為其他原因，況且你要是再離開這麼長時間，起碼要提前告訴我一聲，省的我還要擔心……”
這時戚浮生忽然變得表情有些嚴肅起來，完全一張冷冰冰的臉，“可是蘇小姐，那張人臉不是我的……”
……
……
“你是不是有病啊戚浮生？！”
蘇宛青愣了一會兒，然後迅速反應過來，這小子明明就是拿自已在開玩笑！
被揭穿了的戚浮生輕輕笑著，似乎心情也比剛才獨自一人時變好了許多，“我不開玩笑了，不過……你從哪裡聽說這座山上有我父母的呢？”
蘇宛青解釋著說，“我剛剛聽別人講了一個傳說，說是曾經有一位開國將軍被皇上冤枉，最終犧牲在了這永朽山上。”
戚浮生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怎麼可能有人明面上說是被那皇上冤枉的呢？蘇小姐莫不是太顧我的心情了？他們是不是說我父親叛國，然後那個皇上是為了公正才將其處死的？”
蘇宛青沒有回話，她並不擅長關於這種情感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戚浮生一直想念著他的父母，最後成為反派，也不過只是想復仇。
“蘇宛青，謝謝你……”
“嗯？”
“罷了，你不是之前問我為什麼會對荊城這麼上心嗎？”
蘇宛青點點頭，“為什麼？”
“因為我當時沒有能力，而我的父母又慘死在這荒郊野嶺……倘若不是當時荊城百姓藉著鬧鬼的理由將我父母安葬在此，恐怕我就再也見不到我父母了……”，戚浮生苦笑著，“所以荊城人民於我來說，皆是恩人。”
……
那一晚，戚浮生似乎開啟了自已的心房，和蘇宛青講了很多……其實也沒有講多少，他還並沒有完全相信蘇宛青，只不過他知道，這位蘇小姐著實是個善良之人。
或許有朝一日，自已真的會完全相信她吧……
在那一個月內，換水工程進行地十分順利，而蘇宛青則是一天比一天累，她覺得，聞翊堯完全就是借這個機會整自已，一會讓自已端茶倒水，一會讓自已去買城南的包子，一會又讓去給他做紙鳶，一會又讓他研磨……最過分的是他畫了一張自已之前裝扮成男人時的樣子，而且整張臉就和煤球一樣，什麼時候那麼誇張了！分明就是在挑戰自已的耐心！
“小姐，快來，我剛剛做的銀耳羹，最近我看小姐長了一些黑眼圈，想著是住在這裡不太習慣，所以特地做了這一碗，美容養顏，有助睡眠～”
蘇宛青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說著，“謝～謝～元～竹～”
元竹將銀耳羹放在一旁，上前幫著蘇宛青按了按肩膀，“小姐真是辛苦了，但是您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然可就白費了之前的努力……而且小姐～還有三天……就只剩下三天了！”
蘇宛青猛然起身，對啊！還有三天就可以擺脫他的魔掌了！況且自已這段時間這麼努力，如果他最後不帶自已去皇宴，那就不要怪自已不客氣，給你下一些毒讓你難受幾天了……
不過比較幸運的是，這次聞翊堯不再指使自已跑東跑西，反而給了自已一塊令牌，說道，“我與蘇小姐本次的合作還不錯……是不是一直在等這個呢？”
“進入皇宴的通行證？”
聞翊堯唇角輕揚，溫柔地回覆道，“對啊，不過不能太多人，而且我會派人去蘇府接應你，雖然不是從皇宮正門進入，但是也可以欣賞一下別處的風采……如若蘇小姐需要，便可以過來找我，這樣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蘇宛青激動地感謝著，“多謝三殿下！祝願你以後順風順水！步步高昇！乘風破浪！無所不勝！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聞翊堯無奈扶額，“你一聽說合作這麼快結束就開心成這個樣子，那我和蘇小姐的下一次合作，豈不是遙遙無期？或許我還可以再變一變……”
“不要再逗我了，總之，我由衷地感謝你，而且你確實是一個很有政見的人，那麼……之後江湖再見！告辭！”
聞翊堯看著蘇宛青慢慢消失的背影，於是默默將曾經畫她化妝成黑臉樣子的那張畫像收了起來，“江湖再見……”
元竹和蘇宛青一起收拾著回家的行李，其實也沒有多少，之前馬車上拉的那些藥材都已經捐給難民了，然後一些乾糧只需要拿路途中吃的就可以，所以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全部都收拾完畢了，計劃著第二天早上出發。
“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去永朽山上再走走？上次被嚇到不過一次意外，所以這次我準備的不錯，走不走？”
蘇宛青特意找了戚浮生，她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讓戚浮生跟他父母好好告別的，雖然就算自已不說，人家也會主動去的，但是我這麼一說，就會特別顯得自已善良貼心……
戚浮生在一旁喂著馬，回覆道，“上次回來，你就感上了風寒。”
“但是我半天就好了呀，而且那回絕對是個意外，這次我穿的多……走不走啊？”
戚浮生見蘇宛青一直堅持，於是便輕輕領首，“走吧，難得蘇小姐這麼善良一次……”
“好！”
……
直到到了山頂，蘇宛青才發現自已似乎做錯了……最後的告別不應該是獨自和父母說說話嗎？自已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跟人家一起過來了呢？！
“……那個，不如你和你父母單獨待一待吧，我在這兒比較突兀。”
戚浮生一聽便笑出了聲，“我以為蘇小姐是害怕我再出什麼意外，所以這次才要跟著呢……不會突兀的，因為我在這兒說話也都沒有人回應我，你願意陪我過來……我其實很感動。”
蘇宛青忽然覺得眼前的戚浮生或許在自已的努力下稍微有了些變化，於是自已便坐了下來問他，“倘若什麼都不考慮的話，你希望你這一生該怎麼生活下去？”
“倘若什麼都不考慮……光是這一點，我就已經辦不到了。而且蘇小姐其實沒有必要每次都談論我，不如我們這次來說說你吧。”
“我有什麼好說的？”
“那不如就是你剛剛的那個問題，怎麼樣？”
蘇宛青想了一會兒，然後看著四周的風景，緩緩說道，“我今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尋到一處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然後就這樣寂寞地度過一生……”
戚浮生：“明明是夢想，為何用寂寞這一詞？”
蘇宛青抿了抿嘴唇，“因為寂寞才是所有人最後的歸宿啊，而且它也不是什麼貶義詞吧，反正這就是我最大的夢想，但是我這個人變化的很快，說不定哪天就改成其他的事了。”
“那你的家人呢？”
蘇宛青知道戚浮生所說的並不是蘇毓，於是開口道，“我的家人，在我四歲之前就已經不要我了，但是後來我又遇到了其他的家人，他們教會我怎樣賺錢，怎樣活下去，但是後來也不要我了，終於我發現世界上唯一不會拋棄自已的，只有自已這一個人，可我又偏偏很討厭被拋棄的感覺，所以我覺得我剛剛說的那個夢想很大機率不會變。”
“……那祝你的夢想早日成真。”
戚浮生並不覺得蘇宛青的夢想不合常規還是怎樣，他只是覺得如果自已真的想那樣，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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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爹，娘，我還活著……”
“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絕不手軟……”
可想而知，戚浮生在失去家人時，對身邊所有的人都是一種不信任且警惕的感覺。但是他身邊還是有人支援他的，比如他的師父，這個時候的戚浮生，是一個想要報仇，但同時也是心性善良的人。
只不過在原書中，聞朝王屠了荊城，以及永朽山上父母的墳墓，自此之後戚浮生性格才變得越來越扭曲起來，不過由於蘇宛青的闖入，荊城非但沒有被屠，反而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至於接下來劇情到底會不會因為蘇宛青的加入慢慢發生改變呢？我們精彩繼續。
PS：謝謝你們可以跟讀到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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