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連忙拉著齊雲進了板房。

婦女拿了幾個塑膠小凳子,五個人在屋內顯得尤其擁擠。

男人抽著煙,靜靜地看著他們,最後卻是女孩先開口的。

“你們是警察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的,”桑落說,“我們是喜樂的朋友。”她不知如何解釋自已的身份,索性胡亂編造,她又繼續說,“關於喜樂遇害的事,我們…”桑落對上女孩的視線,女孩垂下眼,面容沉靜了下來,她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爸…”男人忽然開口,馬上又改了稱呼,恨恨地說,“李進他畜生不如。”

李彤彤的母親說,“你們應該是知道了,”她摟住身邊的女兒,“但是請你理解我們,我們不願意和李進有任何關聯,我們也不想再受到傷害,更不希望我的女兒未來會接受別人的指指點點。犯罪殺人的是李進,跟我們是無關的。”

李彤彤今年應該念高二了,可她看起來又瘦又小,宛如十三四歲的孩子,她縮在母親的懷裡,視線卻是看著桑落的。

桑落看到女孩之後,她覺得自已大概是衝動了,田喜樂是受害者,李彤彤也是無辜的,田喜樂家屬悲痛欲絕,李彤彤一家同樣不好過。

桑落垂下眼,說不出話。齊雲見她沉默,對李彤彤開口問,“你想見見田老師的父母嗎?”

桑落猛然抬頭,一瞬間明白齊雲的用意,她轉向李彤彤,“如果你願意的話,告訴田老師的父母真相,讓他們知道田老師是一個多麼讓他們驕傲的女兒。”她頓了一下,“但是這個決定取決於你,我知道你不會想回憶那些過去。”

李彤彤的母親首先拒絕了,她說話帶著鼻腔,“不,我們不見,如果田家把這些都說出來了,以後我們彤彤可怎麼辦,我們不去。”

李彤彤的父親也搖頭,“放過我們吧,孩子還要生活。”

桑落嘆了一口氣,她不能勉強他們,她無力的看向齊雲,齊雲沒有情緒起伏,仍是一副清明的模樣,他瞥了眼窗外,意思是:回去嗎?

桑落點了點頭,她不想強人所難,她起身對李彤彤父母說:“那我們先回去了。”

李彤彤母親卻叫住了她,她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翻紅,她取出了一封信和一張卡遞給桑落,“麻煩你幫我們帶給田家,”這便是她將他們叫回來的原因,“這是一封道歉信和十萬元。”她抹了下眼角,“我們對不起田老師也感激田老師,我知道這些錢彌補不了什麼。孩子馬上要讀大學了,等她完成學業,今後我們夫妻兩賺的錢,都寄給田家。”

桑落心情複雜地接下了信和卡,李彤彤卻又忽然拿起了一封信。李彤彤的母親一驚:“彤彤!”

李彤彤咬住下唇,深呼吸了兩下才說,“這是我寫給田老師母親的信,如果她想公開,我不會介意的。”

李彤彤說完之後又躲在了母親身後,她的母親頓時哭出了聲音,“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殘忍。”

而李彤彤的父親紅著眼眶吸了下鼻子,背過了身。

李彤彤的母親拉住桑落的手,“求你了,勸勸田家的人,不要連我的女兒一起毀掉了,求求你了。”

桑落見這一家,不由鼻酸,她拍了拍她的手,“我會盡力的。”

桑落不會安慰人,到後來李彤彤的母親越哭越傷心,連著李彤彤也一起哭了起來,桑落手足無措,只能靜靜地拍著她們的背。而齊雲倚在門上,待這一家人都平靜下來,才帶著桑落從李家出來。

回程照例是齊雲騰雲駕霧,仍是一樣的浩瀚星空,仍是宛如天人的齊雲。

“齊雲,我這時候特別真實地認識到,你真的是個仙人。”

齊雲沒有回頭,他說,“因為帶著你在天上飛嗎?”

“不是的,”桑落搖搖頭,“因為你沒有人煙味。”

他會有憐憫之心,但他只管所謂的三界秩序,他只關心大愛,不理解小愛。即便方才李彤彤一家在他面前哭得多傷心,他都沒有一絲波動,就像上天從來都是靜靜地看著這人世間的一切。

齊雲忽然轉頭,他睨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勾起嘴角笑了。

“你委婉了一分,從前有人說我‘沒有人情味,冷漠無情’。”

“誰的評價這麼大膽精確。”桑落問。

齊雲但笑不語,那人可不會這麼溫和的評價,而是指的他的鼻子在即便沒有任何回應的情況下破口大罵兩個時辰,然後又喚他陪喝酒。

兩人抵達了臨江仙,這一次他們直接落在院子裡。

桑落剛踏進屋,一隻熊猴兒因為玩耍撞到了她的身上,為了不讓店內看不見這些精怪的人類覺得奇怪,也為了避開猴媽,桑落蹲下身,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對小猴兒說:“再這麼鬧,就削了你的頭,把你的猴腦拿去餵豬精。”正巧店裡來了一隻肥頭大耳的豬頭怪,吭哧地發了兩聲,熊猴兒嚇得縮住了腦袋跑回媽媽身邊。

阿摐目睹了這一切,“看見那隻猴的表情的嗎,被虎姑婆嚇到時的你,一模一樣。”

桑落起身瞪了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第二日,桑落估摸了個時間,天剛亮時,她就駕車,在田家出發進市裡時趕到了,此時他們還在吃早餐。

這幾天大家都見過桑落,見她過來,也沒有趕她,反而是問她要不要過來一起吃早飯。

桑落擺擺手,拒絕了田家人的好意,她走到田母身邊,小聲問:“田媽媽,我能跟您單獨聊一下嗎?”

田母想了下才點頭,她帶桑落走進一間小房間,她說,“這是喜樂生前的房間。”

屋內一塵不染,所有的物件都有秩序地擺著,但這間屋子的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桑落先拿出了李彤彤母親的信和卡,“這個是李彤彤的媽媽給您的道歉信,這張卡里有十萬元。”桑落解釋,“他們一家現在狀況也不好,拿不出太多。”

田母聽到李彤彤的名字,立刻變了眼神,“我不需要他們家的道歉,更不需要他們家的錢,如果他們有誠意,不會到現在都不願意露面,他們和李進是一家的。”

桑落把李彤彤的信取出,“很多事,我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你說,”她咬了下下唇,“您的女兒死得很冤枉,但是她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桑落把信遞出來,“這是李彤彤寫給您的信,信裡是您一直想知道的真相,李彤彤今年十七歲了,正在唸高二,她說如果您希望,她願意為田老師站出來。”

田母皺著眉頭接過李彤彤的信,展信時,她還保持著憤怒的情緒,但越往後,她的眉頭越皺越深,到後來幾乎站不住腳,再抬眸時,已是滿目淚光,失聲痛哭了起來。

桑落喉嚨發緊,這個真相太殘忍了。

田喜樂是眾人皆知的受害者,而李彤彤卻是那藏在背後的另一個受害人。李彤彤六歲那年,被忙於奔波生活的父母送到李進身邊,和爺爺相依為命。然而這並不是一個溫馨的爺孫故事,李彤彤的噩夢便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她的親爺爺將魔手伸向她,對她實施猥褻,至後來實質性侵犯。在她九歲那年,支教老師田喜樂發現了端倪,她找李彤彤確認之後氣憤不已,但是為了孩子聲譽她沒有對任何人說。事發那天,她決定家訪,警告李進不許再傷害李彤彤。誰知道她到李進家時,正巧遇上了李進侵犯李彤彤,她拉開了李進,兩人起了爭執。李彤彤被趕到小房間裡關了起來,第二天聽說田老師失蹤了,她回家怯生生地問李進,李進只是沒好氣地說,田老師前一晚氣沖沖地走了,誰知道她出什麼事了。說完又一次侵犯了李彤彤。李彤彤的噩夢直到她十五歲那年,她鼓起勇氣跟父母說了之後才結束。李彤彤的父母自此跟李進決裂,將她從魔窟中帶走,從此沒再回過安縣。

李彤彤在信裡附上了一篇作文,題目是“明天”。當時尚且年幼的她,筆下對明天的形容是灰暗、絕望的。可田喜樂給她的標註是:笑著奔跑,陰霾會散,你會擁抱一個陽光燦爛的明天。

田母攥著信,泣不成聲。良久,她看著桑落,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

“她…”她啞著聲音問,“李彤彤十七歲了?”她一哽,又似要哭了出來,“李進這個畜生,他怎麼可以,他怎麼能夠對自已的孫女下手。”

“我的喜樂她做的是對的。”這麼說著,她的眼淚卻更加洶湧,“我的喜樂,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她從沒讓我失望過。”

好不容易講了幾句話的田母又一次痛哭起來。

那一日,桑落陪田母坐在房裡,田母斷斷續續跟她說起田喜樂的事,告訴她田喜樂從小就是一個正義感十足的孩子,告訴她田喜樂有多善良,一邊說一邊流眼淚,哭到最後雙眼紅腫,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也是從那一日起,田家再也沒有到市裡靜坐。田母和李彤彤一家取得了聯絡,他們對外公佈了李彤彤的信件,公佈了田喜樂死亡的真相,昭告了李進的罪無可赦,呼籲人們關心兒童性侵事件。在各方的幫助之下,李彤彤改名轉學,他們一家徹底消失在世人的視線裡。

“田母把社會上募捐的錢都拿來做關注兒童性侵的公益專案了,”桑落說,“她收下了李彤彤一家的錢,但她說她只是暫時存著,等到李彤彤上大學之後,她會交給李彤彤。李彤彤是田喜樂用生命想要保護的孩子,田喜樂生前沒做到的事,她會替她繼續做下去。”

此時天色已暗,臨江仙內正是熱鬧之時,阿摐對田喜樂的事並無興趣,“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個田喜樂、李進和李彤彤。”

料到他會是這個態度,桑落不在意,“是蚍蜉撼樹還是愚公移山,誰又說得準呢。”

阿摐一愣,和齊雲對看了一眼,兩人都不由地笑,這句話如此熟悉,從前有個人也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齊雲取出玉壺和三隻玉杯,慢條斯理地倒了三杯,“臘酒擊泥封,羅列總新味。試試這桃源瓊液。”

桑落舉杯:“且樂生前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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