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記憶

陸老將軍與陸氏的精銳，盡數戰死在邊境，然而奸佞們卻把貪腐與懈怠的罪名推給了老將軍，卻渾然忘記了老將軍曾發回了幾十封求援信。

最後邊境全線失守，冰族遊騎兵勢如破竹，幾乎佔據了大胤三分之一領土，兵峰直指帝都城下，直到此時，沉溺於歌舞昇平中的大胤重臣們才恍然驚覺過來。

原本的大胤那時候氣數已盡，然而陸老將軍當時留守帝都的末子，也就是陸雪晴的父親悍然在帝都城內發動了兵諫，後續更是以數千鐵騎衝碎了冰族的防線，將當時雄心勃勃的冰族族長斬於馬下。

然而，等待著凱旋而歸的英雄的，不是慶祝勝利的美酒，而是懷恨在心的奸佞們的背刺。

‘犯上作亂，滿門抄斬’，這就是等待著忠義之師的結局！

當然，這些對於當時還年幼的夜凝霜而言，都是後來道聽途說而言的。

作為冰族族長的女兒，在父親戰死後，草原聯軍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潰敗！在這場潰敗中，冰族勢力幾乎被追殺的大胤軍斬草除根，夜凝霜在親衛的護送下逃到了雲州境內才倖免於難。

所有親衛全部在路上陣亡。

由於冰族人與雲州百姓的世仇，孤苦無依逃亡的夜凝霜沒有得到任何的幫助。

原本等待著夜凝霜的結局，就是死在逃亡的路上。

還記得那一天的夜晚，天空灰濛濛的，下著滂沱大雨，雨水冰冷徹骨，夜凝霜蜷縮在街角。

寒冷在逐漸奪走她的體溫，飢餓讓她的體力接近極限。

不住有行人匆匆地從她身邊路過，卻無人停下腳步，哪怕看一眼路邊的女孩。

她知道自已熬不過雨夜。

“快走啊，霜兒，冰族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霜公主，只要你安然無恙，我等的犧牲就是值得的。”

“表姐，一定要回來哦，‘純’會等著你的。”

父母，親族，士兵們的聲音不斷迴響過耳畔，那一幕幕情景來回顯現，宛若將死之人的走馬觀花。

父親的目標和之前的草原之主一樣，都是帶著冰族人走出大草原這苦寒之地，佔據富庶的南邊，可惜他在即將成功前功虧一簣，上天並不允許草原之民離開他們的故土。

於是，臨終時，他將夢想交給了夜凝霜，就像夜凝霜的爺爺將夢想壓在夜凝霜的父親肩膀上一樣。

夢想，也可能是詛咒。

然而，夜凝霜卻並沒有那樣偉大的夢想，她的心胸沒有父親那麼寬廣，能夠裝得下整個草原的人。

她的心裡，能夠容納下的，就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若是沒有選擇南下入侵的話，或許現在的她還在草原上，當著她無憂無慮的霜公主。

正在意識逐漸飛散，逐漸走遠與迷失時——

雨水，在剎那間停了下來，夜凝霜的瞳孔猛地收縮，驚愕間，抬起眼，正好與沈曉的視線相接觸。

灰暗的眼眸，在那一刻，回覆了神采。

宛若波光粼粼的湖面般。

沈曉打著一頂紙傘，雨水打落在傘上，被分割而開，向著兩邊滑落下來。

他撐著傘，站在夜凝霜的面前，微微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冰族少女。

“冰族人啊，在雲州里還真是少見，我聽說，冰族人都特別能打，真的假的？”

夜凝霜愣愣地看著他，在她的認知裡，雲州人普遍對冰族人存在著仇視心裡，夜凝霜路上遇到的惡意和毒打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她一時間不明白，這位願意為自已打傘的少年，到底想做什麼。

夜凝霜看到對方略一思索，說：“我們永夜神教呢，正打算統一這雲州北境，我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可以去，要不要來我們這邊呢？”

“神教的總壇還挺大的，也不多你一個人，聽說冰族人打架特別厲害，我們神教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想要我？

夜凝霜在雲州地界漂泊許久，從未聽過像這樣的言論。

一時間有些發懵。

眼見夜凝霜還在猶豫，沈曉當時以為是開出的條件不夠好，所以略一思索，繼續加大了籌碼：“這位少女，我看你骨骼清奇，乃是習武的上好苗子，我娘乃是天下第一高手，只要我向孃親推薦，你就能成為她的入室弟子，機會只有一次，心動的話——”

沈曉的話剛說一半，身後的兩位永夜神教教徒立馬急切道：“少教主，萬萬不可啊，這女孩可是冰族人！”

“對啊，冰族人可是雲州的仇敵啊！”

沈曉冷哼一聲，目光如電掃過兩位教徒：“吵死了，你們在教我做事？我是少教主，還是你們是少教主？”

被沈曉這麼一呵斥，兩位教眾當即不敢再說話。

沈曉在教訓完隨從後，重新把視線落在夜凝霜的身上，問道：“……怎麼樣，機會可給你了，錯過了可就沒啦。”

沈曉伸出手。

夜凝霜眼眸不斷閃爍，略一遲疑，就握住了他的手，對此，沈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那是兩人的第一次相遇。

也是夜凝霜直到十年後的現在，也無法忘卻的雨夜。

那時候少主掌中的溫暖，她一直銘刻至今。

那時候握住他的手的時候，她就已經暗自發誓，自已的命是屬於少教主的，未來無論發生什麼，她都絕對不會違背這個誓約。

她想要成為沈曉的劍，為他掃除一切的障礙。

什麼冰族公主的身份，她根本不在乎，她的心胸並不寬廣，容納不下整個草原的民眾，她的心裡，只能夠容納得下，那幾個自已所在乎的人。

至於少教主是怎麼看待自已的，夜凝霜也不在乎。

想要留在他的身邊，為了他而戰鬥，這就是夜凝霜的生命所具有的全部價值。

——“但我怕。”

這三個字，說著無心，聽者有意，沈曉全然沒有想過，這短短的三個字，勝過千言萬語。

夜凝霜常年修行的內功，威力強大，但卻漸漸奪走她屬於人的情感。

然而在這三個字響起的剎那，她的內心，卻忍不住劇烈地震盪。

——“少主，凝霜是您的。”

思緒萬千，然而現實時間卻僅僅過了數十秒，她再一次在心底裡刻印下往日的誓言，然後跟上了沈曉的腳步。

隱沒在沈曉身後的陰影裡，然而她的心，卻被月光照耀得極為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