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變化的噩夢

卡洛特回到孤兒院時，已經九點多了。

他想了很久，最終決定給渡鴉起名叫德爾克尼斯，意為“黑暗”。

這是腦海中靈光一現，無意間想到的，它非常喜歡這個名字，“呀呀”地回應著卡洛特的呼喚。

卡洛特不喜歡牢籠，他很能體會到那種被囚禁在其中的窒息感。

於是剛回到房間，他就開啟了籠子，把德爾克尼斯放了出來。它停在窗戶上的木頭長稜上，朝他嘶鳴了兩聲，似乎是在道晚安，之後就收起翅膀，窩成毛茸茸的一團，閉上眼睛睡著了。

看著黑色的小糰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他的心裡生出一種不明所以的親切感。

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卡洛特花了一段時間才把逼仄的房間收拾的井井有條。他不是潔癖，只是喜歡把自已的東西弄的秩序井然，儘管可能會被失控的噩夢破壞，他還是會保證這一切至少在自已進入睡眠前是整齊有序的。

整理完了所有雜物，他簡單地衝了個澡，腦子裡把所有事情都放電影般過了一遍，在確認一切無誤後，才踏踏實實地上了床。

這次，他沒有失眠，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不久，看到周圍的廢墟，卡洛特意識到自已又做了噩夢。

回想起昨天刻骨銘心的恐懼和噩夢中穿心的痛苦，他的心拎到了嗓子眼。

不過這次的噩夢，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

廢棄的工廠裡，尤其是在廢墟牆角這些陰影處，瀰漫著一種淡藍色的奇怪流光，雖然很不明顯，但還是被眼尖的卡洛特察覺到了。

他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但不管怎樣還是先逃出去再說。

這次出生的位置和上次一樣，穿過空地和油車，就能看到大石頭後的小門了。

平靜的感覺並未持續多久，心臟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揪了兩下，一股凌厲的絞痛頓時麻痺了全身。熟悉的恐懼感開始讓心臟飛快的加速泵血，一個不祥的預感浮上他的腦海，那個邪惡的黑影馬上可能又要出現了。

卡洛特捂住胸口，試圖抑制住不受控制的心跳，拔腿就朝著大石頭跑去。

恐懼感越來越強，皮靴踏地的腳步聲重重地在身後響起，心臟似乎被一隻猛禽的利爪緊緊地攫住，跳動的幅度越來越小，但頻率卻是愈發快速，而且每次跳動都有一種尖銳的刺痛。

他咬住嘴唇，想用這種方式抵禦隨著恐懼襲來的幻覺，讓自已保持理智。

然而，事實證明，這個辦法並沒有用。

兩側的視野又開始變暗，冷汗不住地滴落，雙腳變得灌鉛般沉重，就在卡洛特以為一切會重蹈昨日的覆轍之時，意料之外的變故發生了。

一團淡藍色的氤氳緩緩升起，從未聞過的奇異香氣鑽入鼻腔，直衝天門，斑駁陰暗的視野頓時恢復了正常。

升騰的藍色氤氳沒有消散，一個扭曲的人形從中顯出輪廓。

卡洛特當即就認出了那個藏匿在淡藍霧氣中身影和娜莎送給自已的掛墜上面雕刻的形狀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東西......怎會出現在自已的夢中？

“真是有趣......”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霧團中傳來，它聽起來不像是世間正常女子的聲音，空靈的聲音帶著脫俗的清冷和強大的穿透力。在卡洛特聽起來，它不單是從眼前的氤氳中傳出來的，而似乎是從四面八方聚攏的音浪。

他頓住了腳步，驚詫地望向氤氳中蛇尾人身的人影。

很奇怪，她的面容被霧氣掩蓋，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冥冥之中，他卻能感應到那張臉上的表情和神態。

就像現在，卡洛特清晰地感覺到她正在好奇地盯著自已。

“能感應到我真身存在的，目前僅有你一個宿主。很有意思......”

清冷的聲音沾了點人情味，女子對他展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宿主？什麼意思？

還沒等他細想，那股勢不可擋的恐懼感如海浪般襲來，一陣劇烈的窒息感過後，卡洛特發現自已已經跪倒在了地上。面前嫋嫋的氤氳閃爍著一明一暗的光芒。

沉重的腳步聲幾乎走到了他的身後。

他僵硬地轉頭看去，那隻躲在暗處的黑影此刻完全顯露了出來。

烏鴉形狀的頭顱後飄動著紅黑色交織的結成條形的頭髮，那些頭髮披散在那頂有些滑稽的魔術師帽後面，像是章魚的觸手般引動著深淵的霧氣。那對可怖的瞳仁中耀動著邪惡的紅光，細長的喙邊沾滿了乾涸的鮮血，如同一把向前突出的鉤子。

他穿著一條禮服形狀的衣服，系在胸前的披風獵獵作響，上面織滿了和那頂魔術師帽上一樣的詭異紋路，紅黑色的霧氣絲絲縷縷地纏繞在周圍，把那具本就修長的身軀變得更加讓人膽戰心驚。原本應該伸出袖口的雙手被兩隻鋒利的鷹爪取代，右手邊的那隻鷹爪上還增生出了一根駭人的粗長骨刺，比匕首還要銳利致命。

卡洛特猜想自已昨晚就是被這根骨刺捅穿了心臟。

眼前的光迅速暗沉下去，彷彿是老式電視機失去了衛星訊號，黑白的光點隨著噼裡啪啦的斷線聲遮擋住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

“一個詛咒？嗯......比我想象的還要精彩......”卡洛特聽到那個女聲饒有興趣的說了一句。

“嘎哇——”烏鴉頭顱張開嘴，細密的牙齒中擠出了一道沉悶的嘶鳴，接著一聲近乎是玻璃和金屬之間摩擦的長嘯撕裂了卡洛特的耳膜，他感到自已的世界短暫地寂靜了。

藏在氤氳中的女子起手一抬，小門前的那塊大石頭猛地朝著那隻惡魔砸了過去。

惡魔沒有躲閃，被飛來的巨石砸成了一團黑霧，但很快就又聚成原形，眼睛中的紅光更亮了。

“哦？”女子眯了眯眼睛，抬起的手輕輕一揮，另一邊的油車也飛了過來。

惡魔惱怒地瞪著女子，左手用力向油車一拍，空中的油車立刻癟了一大塊，反向飛了回去，砸在一棵樹上，裡面剩餘的黑油濺了一地。

女子的神情凝重起來，藍色的霧團一撩，無形的巨力陡然間形成，把惡魔所在的地面都壓下去了一個深坑。

但是惡魔卻沒受到這股力量的絲毫影響，他一個側身就躲開了壓力控制的範圍。

惡魔瞥了一眼氤氳中的女子，盈滿紅光的雙眼再度將焦點聚集在了男孩身上。

一個飛掠捲起一陣厲風，跪倒在地的卡洛特沒反應過來，第二次被刺穿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