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日,天氣漸漸回暖,淡淡的陽光從雲層裡透出來驅散寒冷,路上的積雪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開,湖邊的柳枝開始冒出嫩綠的新芽。

破廟裡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

江靖禾將手心放在小念的額頭上,下一秒她就急忙收回了手。

“小念,你身上好燙。”江靖禾驚慌得不知所措,連嗓音裡都帶著哭腔。

小念的臉燒得通紅,喉嚨裡更像是起了把大火,幹得快要裂開。

“咳咳……咳,”小念搖了搖頭,咳嗽時,眉頭忍不住緊緊皺在一起,“沒事……咳……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可是你都這樣好幾天了。”江靖禾哽咽道。

“我真的沒……咳……”小念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不斷起伏,“咳……”

嘴裡似乎有什麼液體吐了出來,順著她的嘴角一直在往下流。

這些天傷痛的折磨讓她早已失去了味覺,她說不出那是什麼。

耳邊驟然響起一聲驚呼。

“血!小念你咳血了。”江靖禾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是血啊。

小念心頭一沉,胸口酸澀,眼淚也一下子流了下來。

她也不過是個才十一歲的孩子,面對可能將要到來的死亡,她做不到冷靜和淡然。

江靖禾哭了許久,直到雙眼通紅,鼻涕流出,她抬起手臂往臉上胡亂地擦。

冬日乾燥,她的臉上隱約起了一點細小的紅血絲,現在被她這麼一擦,顯得更加鮮紅了。

“不行,我要給你請大夫。”江靖禾爬起來就要往外跑。

小念忍著咳嗽,飛快地叫住她,語氣絕望地開口:“小禾,我們沒有錢。”

她們年紀太小,又是女孩,幹不了重活,沒有哪家店要她們,所以她們只有不斷乞討,奢求別人的同情才能活下去。

江靖禾猛地停住叫住,回過頭,眼神堅定道:“我有!”

她抬起手,按在脖頸前,手心下那層衣服蓋著的,是一把小小的純銀長命鎖,如果把它當了能換不少錢。

小念很早之前就叮囑過她,絕對不能將它當掉,可是現在——

“不行!”小念出聲阻止:“那把長命鎖是你家人留給你的,以後你還要憑這個找到他們……咳……”

江靖禾聽到小念在這個時候還要阻止她當掉這把長命鎖,鼻尖猛地一陣酸澀,喉嚨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一般。

她深深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啞,帶著哭腔,艱難道:“可是你也要找家人啊。”

屋頂上的冰雪化開,順著屋簷的坡度滴了下來,宛如寺廟之外還下著小雨。

廟外的陽光陡然變得更加燦爛,可它照不進這座破舊的寺廟,更照不進寺廟中兩個弱小孩子的心裡。

小念臉上頓時變得僵硬,半晌,她嘴角一咧,眼底浮現出一絲苦笑:“小禾,我跟你說過的,”她抬眸看向站在門口的小孩,聲音恍如一陣輕風,“我是被他們拋棄的……”

是啊,她是被父母拋棄的,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接她回去。

在她六歲那年,她在街上看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看就知道她被父母養育的極好,可是她說自已找不到父母了。

小念見她穿著富貴,脖子上又帶了一把純銀打造的長命鎖,於是心中的惡念滋長。

她本想將她的長命鎖騙走,這樣自已還能當得一把大錢,可她轉念一想,又心生一計。

她要把這個孩子送回去,這樣她的父母就會給她更多錢財,說不定還能被養在府中,哪怕當個丫鬟都是極好的。

於是她就養著小女孩,等著小女孩的父母來找她,找到的食物都是把最好的給她。

她曾聽賭坊的人說什麼下注,她想這也是她做的一次賭注。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小女孩的父母沒有來找她,可她養著養著,小女孩就成了她生命裡唯一的慰藉。

江靖禾瞪大雙眼看著小念,心底湧出一絲異樣的感覺,最後,她還是去找了大夫,用這把小小的銀鎖換回了救小念的藥。

她撿來一些有缺口但是還能用的瓷碗煎藥。

第一次煎藥時,她笨手笨腳地,根本不知道如何生火,反倒弄得自已灰頭土臉。

再後來,她煎藥煎得越來越熟練,小念的身體也是一天比一天好。

只是小念嘴上總會責怪她拿長命鎖換了藥,這時,她就老老實實的低著頭聽訓,到最後,只要她嘴角往下一撇,小念就會馬上緊緊抱住她。

她想,這就是她最想留住的。

不是那把冰冷的長命鎖。

而是這個五年來一直在溫暖她,照顧她的小念。

初春時,離太初山選拔弟子大會更近了。

她們始終記得那個寒冷的夜晚,她們緊緊靠在一起,說要一同去太初山修仙。

她們估算好路程時間,在這天到來之前拼命想辦法賺錢。

經常給她們食物的酒樓幫工的婆婆見她們實在可憐,於是跟掌櫃提了提,讓她們到後廚幫忙洗碗。

過了半個月,終於到了出發的時間。

有時,在她們洗碗的時候忍不住想,就在酒樓洗一輩子碗也不錯,至少有口飯吃。

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她們立刻制止住了。

她們不想在這個小小的地方待一輩子,她們想要走得更遠。

夜晚睡前,她們在心裡默默重複,她們要修仙,一定。

出發前,她們告別了幫助她們的婆婆,拿錢買了好些乾糧,就這樣,像是日常出門一樣,去了千里之外的太初山。

冬天的尾巴沒了蹤影,路邊青草的味道乾淨清爽。

她們從清晨走到了正午。

“小念,前邊有條小溪,我們過去洗把臉吧,我好熱。”江靖禾一臉雀躍地指著前面的小溪,不等小念回答,便撒開腿跑了過去。

她將肩上的包袱放到青草地上,身子往下趴。

乾淨清涼的溪水潺潺流著,倒映出蔚藍的天空,花香似乎跟著溪水來到了她鼻尖。

江靖禾發自內心地笑出了聲,伸出手往身後招了招手,“小念你快來,這水好舒服。”

身後沒有回應,江靖禾自顧自地擼起袖子伸進溪水裡。

清涼的水從指尖流過,她雙手合起,捧起一口溪水,正要往嘴裡送去。

就在這時,脖子間有什麼東西墜了下來。

那是一把銀色的長命鎖,小小的影子映在水面,還在不停來回擺動。

她頓時愣住了,連手裡的水何時漏了都不知道,一時之間,水流聲、風聲、就連自已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好像下雨了。

不然怎麼會有水滴落呢?

她緩緩抓住還在搖擺的長命鎖,緊盯著水面的倒影,睫毛微微顫抖。

沒事的,這樣就沒事了。

漸漸地,雨好像越下越大了,落得她滿臉水痕。

身後傳來輕輕的呼喚。

“小禾——”

喉嚨裡剋制不住發出嗚咽聲,慢慢開始壓抑不住。

她想起來了——

她帶著大夫來到破廟裡,那時,小念已經沒有了呼吸。

她手足無措地看著大夫,祈求他能把小念救活。

可是大夫只是惋惜地搖了搖頭,把那把長命鎖還給了她。

小念終究沒能熬過她們在一起的第六個冬天。

是她獨自去了太初山。

一個人修了仙。

.

江靖禾從地上爬起來,直直地看著小念,看著這個在幻境裡催生出的小念。

時間好像靜止了。

九歲前的記憶猶如潮水般撲面而來,她本來快不記得小念的樣子了。

現在終於想了起來。

是那個總對她笑的小念,是那個永遠把最好東西給她的小念,是那個說好要跟她一起去太初山的小念。

溪邊的風揚起她的碎髮,身後的紅色髮帶飄至身前,像是極力想要觸碰小念的雙手。

江靖禾怔神片刻,看著小念的眼睛,緩緩道:“小念,我替你看過了,太初山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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