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嶼接過助理送來的熱飲,既然問不出什麼只好示意他先下班,自已一個人等就可以了。
確實比較累,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蘇嶼靠著窗看著夜景休息。
玻璃窗裡映出來一個風塵僕僕的人影,身高快要抵到門,衣角因為剛剛站定還在小幅度擺動。
蘇嶼轉過身,來人剛剛摘下口罩,唇紅齒白,微微喘著氣,
窗外五彩斑斕的光影下,戴著的墨鏡裡像是盛滿了銀河。
髮梢滴落著水珠,緊繃著的臉頰讓人能明顯感覺到他極力想要壓制的慌亂。
蘇嶼好像再次回到了和駱楊一起去小樹林看星星的晚上。
那時候的他青澀卻又真摯,笨拙卻又寵溺,張狂卻又溫柔。
是誰?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戰戰兢兢、步步為營。
在這一刻,不論駱楊作不作解釋,蘇嶼都明白了。
站在自已身邊的從來沒有其他人,不遠萬里奔赴而來的人只有眼前這個人。
蘇嶼後悔了。
後悔自已的自以為是,後悔自已的畏畏縮縮,後悔相互錯過的6年。
蘇嶼終於紅著眼眶起身,跌跌撞撞將眼前的人緊緊抱住。
駱楊還在為自已的到來感到擔憂,此時整個人就像炸開的煙花,腦裡滿是色彩,但混亂一片。
駱楊不一會就感覺到蘇嶼抵在自已肩側的肌膚潮溼一片。
駱楊微微震神,毫不遲疑地將蘇嶼的臉頰捧起:
“祖宗,你哭什麼?”
“該哭的是我。”
駱楊的鼻音依舊很重,但語氣溫柔繾綣,耳尖冰涼的觸感將蘇嶼的情愫瞬間拉回。
“你冷不冷?”
蘇嶼眼尾綴著點薄紅,紅潤的唇瓣一張一合,高挺的鼻樑好似精雕玉琢,細膩的面板在夜色的襯托下泛著白光,雖是無意卻好像在發出盛情邀請。
駱楊實在忍不住想要將這夢中的尤物佔為已有,蘇嶼衣袋裡的手機鈴聲劃破氤氳的氛圍,震個不停。
蘇嶼眷戀地鬆手,想要接聽電話。
駱楊強勢的將蘇嶼摟在懷裡,不讓人動,自已蹙著眉,滿身戾氣地伸手將手機拿出。
看到顯示屏上的來電名稱,駱楊臉上的躁鬱無處安放,眉宇間開始泛出冷意,故作輕鬆道:
“自已接。”
蘇嶼想要拿過手機,駱楊卻沒這個打算,蘇嶼只好就著駱楊的手劃開接聽鍵,開啟擴音:
“小嶼哥。你怎麼還不回來?”
或許是整個傍晚都沒怎麼開口說話,又或許是剛剛的情緒還沒有快速地轉換過來,蘇嶼出口的聲音還殘留著一絲曖昧,但語氣卻是寡淡又疏離:
“什麼事。”
聽到回答,剛剛還軟綿綿的聲線頓時冰冷:
“你旁邊有人。”
和‘你是喜歡男人吧’一樣,語氣中沒有疑問,而是肯定。
蘇嶼正要回答,耳邊卻響起駱楊慵懶富有磁性的聲音:
“有問題?”
隨後不等對方回覆,駱楊粗暴而簡潔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蘇嶼剛要拿回手機,鈴聲又一次刺破靜謐。
看到駱楊一臉陰霾,蘇嶼毫不猶豫關了機。
蘇嶼的這一行為似乎取悅了駱楊,但此時他整個臉依舊緊繃,配上凌厲的五官,整個人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勢。
蘇嶼正在猶豫接下來怎麼辦時,駱楊卻迅速轉身開門,順勢一把將蘇嶼的手握在掌心。
跟著駱楊一路走向電梯,蘇嶼都還有點不太適應。
“說話。”
蘇嶼轉頭對上駱楊太陽鏡下依舊紅腫的雙眼,心驀地一緊。
遲疑了片刻問道:
“你怎麼過來的?”
“坐飛機。”
意識一時凝固,蘇嶼不知道怎麼接話。眼看電梯就要到達底層,駱楊又一次冷冷開口:
“說話。”
“你吃飯了沒?”
“沒有。”
“我來的路上看到有一家餐館,很近。那邊不好停車,可以走路過去。”
“嗯。”
下了電梯,駱楊到車裡拿了把傘,示意司機繼續在車庫裡等。
兩人肩並肩同撐著一把傘,像6年前一樣,在雨霧中邁向目的地。
按理說蘇嶼這幾年算是摸爬滾打過來的,客套話也是一套一套的,但只要遇到駱楊,真正想說的話還是說不出話。
蘇嶼正在納悶,駱楊又開口吐出了“說話”兩個字。只是這次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語氣不像剛剛那樣生氣了。
“你想吃什麼?”
兩人靠的極近,蘇嶼又聞到了駱楊身上清冽的香氣。
“隨便。”
話題不太好接,蘇嶼還是硬著頭皮接上:
“小龍蝦吃嗎?”
“不吃。”
“水煮魚吃嗎?”
“不吃。”
“清蒸排骨吃嗎?”
“隨便。”
蘇嶼算是摸透駱楊的意思了,緊接著又問了自已腦子裡的所有菜名,不管餐館有沒有,總之是把駱楊的喜好全部記下來了。
可惜,說了大半天還是沒到蘇嶼印象中的那個餐館。蘇嶼已經有點黔驢技窮了,經過幾個問題的鋪墊有些話現在倒是好意思問了,但也不適合走路的時候說。
“說話。”
“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了?”
駱楊冷哼一聲,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好巧不巧,剛加快行走兩步,目的地就在前方出現了。
“就是這家店。”
兩人一同進入店內,蘇嶼按照駱楊的喜好點好餐。
思前想後覺得不應該就這樣把徐靖淵晾在一邊,自已又不想直接和人交流,於是向駱楊提議:
“手機裡有我助理電話吧。給我用一下。”
駱楊沒有回答,找到電話後默默將手機遞給蘇嶼。
電話接通,對方的聲音聽起來畢恭畢敬。
“喂,駱總。”
“是我,蘇嶼。”
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對方似乎碰掉了什麼東西,戰戰兢兢地開口:
“蘇總,我。”
“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你現在打電話給徐靖淵,讓他自已抽空回去。說我有事處理。”
“好的。蘇總。”
助理不敢多問,小心翼翼掛了電話。
從蘇嶼嘴裡冒出徐靖淵三個字時,駱楊就透過太陽眼鏡以一種現場捉姦的目光凝視著蘇嶼。
蘇嶼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
“人是跟我來的,又是合作方。出了問題我也要負責。”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蘇嶼感覺到駱楊渾身的肌肉都在這一刻緊繃了,好像一隻困獸下一秒就要撕開偽裝的面具,茹毛飲血、碎骨萬段。
蘇嶼反應慢半拍,才想起自已說了什麼,福至心靈般說了句:
“我和他真沒有關係。和你才有關係。”
這句話很是受用,駱楊的怒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換之而來的是壓制不住的嘴角上揚。
“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間。”
剛剛的話,可是蘇嶼這輩子都沒說過的。偏生自已長得又白,還好走得比較快,不然這紅得滴血的耳垂就可以窘迫地讓人現場表演羽化登仙了。
蘇嶼在衛生間待了好半天,直到整個人看上沒有半點驚慌失措才若無其事地走出來。
找到駱楊時,他已經結了賬,撐著雨傘在門口等著了。
蘇嶼跟著駱楊上了車,一路上,蘇嶼沒有問去哪兒,駱楊也沒有說,就這樣到達了目的地。
眼前的建築讓蘇嶼覺得很熟悉,小時候和媽媽生活過的畫面一幅幅浮現在腦海裡。
駱楊收起雨傘,拿出鑰匙,老房子的小木門吱呀一聲就被開啟了。
屋子裡的燈光有些昏暗,但所有的傢俱卻都一塵不染。
蘇嶼內心震驚地說不出話,駱楊只好自已解釋性地開口:
“你們退租以後,這個老房子一直沒被租出去過。後來,機緣巧合我就將房子買下來了。”
只有駱楊知道世上沒有所謂的機緣巧合,有的不過都是蓄謀已久。看到這一刻蘇嶼臉上藏不住的欣喜,駱楊覺得不論做什麼都值得,哪怕真的把命給了他又算得上什麼。
心裡這麼想著,但看到蘇嶼久久沒有開口地打算,駱楊還是忍不住提醒:
“說話。”
蘇嶼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已已經看完了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對上駱楊摘了墨鏡後有些無措的眼神,蘇嶼心跳漏了幾拍,低頭悶聲道:
“我,不值得。”
駱楊先是有些震驚,後又對蘇嶼的話感到氣憤,於是粗暴地將人拉過來抱在懷裡,氣急敗壞地反駁:
“你不值得?為什麼總是覺得自已不值得?你要是不值得,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見蘇嶼又不說話,駱楊誘哄似地開口:
“祖宗,你說句話。”
“說什麼?”
“你真是我祖宗。”
駱楊低低地在蘇嶼耳邊笑著,只要能將人綁在身邊,哪裡還敢有剛剛的半分傲嬌。這是好不容易埋著的引爆點,駱楊只能乘勝追擊:
“還走不走?”
蘇嶼滿心感動,但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半晌也回答不出。
駱楊心裡的石頭沉得讓人窒息,好不容易露出的一絲希冀,在蘇嶼陷入沉思的時候,最後一點期待也將化為灰燼。
駱楊不動聲色地攥緊了自已的拳頭,卻在靜默片刻後掩飾住失落,尾音帶著些嘶啞鬆開蘇嶼:
“早點休息,我先去給你開熱水器。”
蘇嶼看著駱楊轉身,仰頭的那一刻看清了駱楊故作平靜的眸子下,被人遺棄的委屈。
蘇嶼心臟有些抽痛,知道是自已的不善言辭害得駱楊總是如此難過。
其實蘇嶼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因為他考慮得比較多而已。他想要有足夠的時間理性地分析這段感情,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更害怕自已就算努力了這麼久還是配不上駱楊的好。
然而,最後這一刻,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
蘇嶼上前一步,從背後緊緊擁住了駱楊。
“對不起。這次,我不走了。”
駱楊的心情就像過山車,突然被一個溫熱的胸膛撞上,指尖都在不由地微微發顫。
時間彷彿就在這一刻靜止了,除了自已狂跳地心臟,駱楊感受不到周圍任何的事物,直到蘇嶼再次開口叫了駱楊的名字,駱楊才終於可以正常呼吸。
駱楊轉過身,鼻尖正好能夠輕輕碰觸到蘇嶼的額頭,小心地用嘴唇蹭了蹭,慢慢將蘇嶼的下顎埋在自已頸間,妥協地揉了揉蘇嶼細碎的頭髮,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祖宗,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