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郊區的機場大廳,深夜依舊燈火通明。

“媽媽!”

洛洛興奮地撲入簡之漣的懷抱,她好高興一下飛機就能見到她。

簡之漣把女兒抱起來顛了顛。很好,體重沒有減輕。她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下親了親洛洛的臉頰,語氣寵溺,“累了嗎?我們回家。”

邵翊辭拉著旅行箱走過來,和簡之漣並肩走在一起。洛洛不時說起一些旅行的趣聞,邵翊辭在一旁補充,簡之漣很配合地點頭回應。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是溫馨而幸福的一家三口。

“在飛機上吃晚餐了嗎?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好消化的粥和點心,明天我們去吃火鍋。”

“你先倒一下時差,洛洛今晚和我睡。”

“飛機上沒睡多久,今晚我和你們一起睡……”邵翊辭偏過頭注視著簡之漣的眼睛,黑眸透出隱隱的委屈,“可好?”

簡之漣抿了下唇,是她的錯覺嗎,邵翊辭一個大男人是在跟她撒嬌?她好想揍他一頓,免得他擺出這副……亂七八糟的樣子。

洛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大眼睛滴溜滴溜轉。都說小別勝新婚,她可不能放過讓父母培養感情的機會。

“你們倆自己睡吧,我在飛機上睡飽了,現在一點也不困,要在房間裡看書。”

簡之漣勉強同意了。

到家之後,夫妻倆陪著洛洛吃了一點夜宵,就被小姑娘趕回房間休息了。

簡之漣和邵翊辭站在臥室裡大眼瞪小眼,邵翊辭笑了一下,“我先去洗澡。”

簡之漣上下打量他,忍不住道:“舟車勞頓一天,明天你還有課,你還有精力想這些?”

“……”

“只是潔癖而已,沒想對你做什麼。”

單純睡覺也需要先洗個澡吧?她和他一樣都有輕微的潔癖。

邵翊辭帶著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沒過幾秒又開啟了門,輕笑:“老婆,還是你想做什麼?”

下一秒,一隻抱枕砸在了門玻璃上。

“老混蛋,躲得倒是快!”

簡之漣冷哼了一聲,去衣櫥裡找睡裙換上。她低頭整理著銀色真絲吊帶裙的裙襬,良久之後,唇角忽然溢位一聲哼笑。

她光著腳邁過地上的抱枕,如同一尾銀魚般遊入水域,玻璃門縫爭先恐後逃竄出一團團水汽……

夫妻倆在浴室進行了兩個小時的“友好交流”,簡之漣覺得自己盡興了,邵教授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有必要證明一下自己精力充沛這件事,為自己的尊嚴正名。

身影跌跌撞撞,地毯,床上,甚至是窗邊……對於成年人來說,這是一個至死方休的不眠之夜。

……

洛洛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她確實沒有什麼睡意,起身開啟自己的粉色小行李箱,把帶回來的東西一一擺放整齊。

最後她取出來一疊摺好的衣服放置在床上,然後從裡面抽出那本灰色小冊子,認真擺放在桌面上,開啟了檯燈。

灰撲撲的小本子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出一種神秘的美感。

【洛洛,這也許是一個‘潘多拉魔盒’,你真的想好開啟它了嗎?要不我們把它交給邵翊辭先生吧?】

“我想好了啊,不要。”洛洛的回答乾脆利落沒什麼情緒波動。

小姑娘坐在書桌之前,格外濃密的長睫微斂,淺色透亮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出一種高貴疏離的冷漠感。此刻的她,一點也沒有在父母面前陽光燦爛的神采。

007沉默下來。在它的印象中,洛洛有時候會是這樣,在合適的人面前作出合適的反應,她在父母面前永遠是活潑可愛的小女兒,一個人的時候反而顯得有些冷漠和孤僻。

007也分析過她的行為。它認為洛洛並不是表演型人格,在外人面前偽裝成陽光燦爛的模樣。而是因為,她的人格本身就有這樣的部分,擅長對外表現出善良敏銳而通透的積極一面。特別是作為小女兒的時候,洛洛格外如魚得水——恰恰說明她和父母的關係很親密,她在他們面前很放鬆,會釋放出很真實的孩子氣。

然而洛洛一個人的時候,會顯得格外理性冷漠,這是她與自己相處的模樣,也許也有她很少和同齡的孩子進行交流的因素。由於她並不會在父母面前表現出這一面,邵翊辭和簡之漣都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也許他們很久之後才會發現,也有可能他們永遠發現不了。

這好像是什麼無傷大雅的事,但每次洛洛流露出這樣的神情,007就會產生一種和極度理性的成年人相處的錯覺。每當這個時候,它就知道不該勸她什麼了,因為這時但凡洛洛決定什麼,它都不可能讓她改變主意。

洛洛有時候相當的固執與自負,也許是天才的通病,這讓007隱隱有些擔心。

007的資料庫裡有成千上萬的孩子,他們的性情也許大相徑庭,但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人格健全與人格不健全。

007似乎發掘不出洛洛有很多的不對勁,但它隱隱有預感,這是它窺見的洛洛人格的一處隱晦缺陷。它認為洛洛這樣的性格是人格不健全的,哪怕一時不會暴露出來,等她長大一些擁有了更多的朋友,甚至是戀人,會顯露出一些隱形的問題……

007決定在這些事結束之後,找個時間和洛洛好好談一談。幫助宿主完善健全人格,也是它這個正經系統應該做的。

洛洛完全不知道007的cpu裡在分析什麼,她自顧自道:“畢竟我也想知道,邵盈盈到底想讓我看到什麼呢。”

洛洛不會小覷一個成年人的惡意,但她更相信自己可以保護好自己。並不是她自負,而是她堅信邵盈盈算漏了一點。這個一輩子都在算計人心的女人,她並不知道洛洛不是一個普通的早慧兒童,而是一個半步邁入成人社會的八年後的天才少女,她完全有魄力應對所有惡意與傷害。

007分析了一大通,最後還是沒有阻止洛洛開啟這本日記本,它相信以洛洛的智商是不會吃虧的。

洛洛翻開這個小本子,如瑞爾小姐所說,這確實是邵盈盈的筆記本。裡面的字跡都是中文,字跡娟秀,落筆的痕跡卻很重,透著一種隱隱的癲狂感,正如邵盈盈帶給洛洛的感覺,一個美麗正常的皮囊下猙獰病態的靈魂。

只是很快,她就無瑕注意筆記本的字跡了。

以洛洛一目十行的讀書速度,讀完一本二十萬字的專業書籍也只是需要一個小時而已。007沒想到她看了整整三個小時,彷彿每一行每個字都認真讀過了似的。

洛洛合上筆記本,沉默地坐了許久。

如果筆記本中記敘的內容是真的,她承認她被邵盈盈影響到了。如果這個筆記本中的內容公佈出去,也許會造成簡之漣和邵翊辭來之不易的幸福新一輪的裂痕,地震級別的那種。

她的第一反應是這本書絕對不能被簡之漣看到,第二反應是,這本書裡的秘密老邵知不知道?

如果老邵知道這些事,這對他而言多少有點殘忍。洛洛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她發現自己有點自私,按理說她應該保護父親不希望他知道的,但是她又隱隱依賴父親為她遮風擋雨,她不希望這些事都由她一個人承受。

洛洛枯坐了許久,她的大腦一直在瘋狂運轉,用來分析這八年半以來她知道的所有資訊。可惜老邵在她面前溫和成熟的慈父形象過於完美,她完全不能知道他曾經的事,以及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個灰色小冊子裡寫的東西。她決定繼續試探下去。

好在,洛洛鬆了一口氣,她現在大概知道了邵盈盈當年做了什麼,是怎麼做的,以及那個嚴麗麗為什麼在頤瀾大學的記錄中消失無痕。

洛洛思索了一會,進行之後的戰略調整。她決定儘快找到連沐容,驗證一些事情,也許能夠幫父母解開一些心結,順便她還要封存一些不必要他們知道的往事。

洛洛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完的時候,天色已經矇矇亮了。她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黑濛濛一片,彷彿冒出了無數的小星星。

這是她一夜未眠用腦過度的表現,也可能是起身太急了有些貧血,以往進行物理學的推算過度也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只是太久沒有出現過了,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洛洛跌跌撞撞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等到摸到床的邊緣,她有些支撐不住地倒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過來,她面色蒼白地閉上眼睛,連臉上身上黏膩的汗珠都沒有擦拭,就這樣陷入了昏沉的沉睡之中。

她太需要一場睡眠來放鬆自己了。

夢中洛洛似乎能看到自己平躺在床上,床在一片白茫茫的空白之中,有一條細長的黑蛇繞著她長方形的床一圈又一圈的遊動著,毫無聲息,亦經久不息。

“洛洛?洛洛醒一醒,該起來了……”洛洛疲乏地睜開眼睛,簡之漣正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她迷迷糊糊地想,她要起床查一下書,夢見蛇繞床走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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