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之漣攏了攏身上的針織衫，就這樣安靜地依靠在陽臺的陰影裡，聽對面的男人吹了半晚樹葉。
她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關於邵翊辭的來歷。
洛洛耐心等了一天，終於在第三天下午纏著簡之漣送她去醫院看望向燁。
邁出電梯的那一刻，小姑娘的腳步忽然猶豫了一下。畢竟前一秒還在吵架，她多多少少有些難為情。最後她說服自己，這不代表她在意他，只是人道主義慰問而已。
簡之漣看到了剛從病房裡出來的向秉雄，兩人的目光交匯一剎。她把果籃遞給洛洛，拍拍她的肩頭，“你先進去吧。”
洛洛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八成還是生意場上的事，抱著果籃禮貌地叫了一聲向爺爺，越過他走進了病房。
向家給向燁訂的VIP豪華病房，寬闊明亮的空間，整潔乾淨的木質地板，單獨的會客區擺放著舒適的沙發茶几，還有男女雙護工候在一旁。
看到洛洛進來，其中那位親和的女護工立刻走過來，輕柔地問過她的意見，接過果籃放到了向燁的床頭。
聽到洛洛進來的動靜，向燁放下手中的書。
他的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看起來有點滑稽。左小腿被固定住，潔白的紗布裹了一層又一層，僅露出白淨腳趾的一截。
洛洛走到他床前，坐下。
“在看什麼書？”
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這似乎也算個切入點。
向燁把書合上，遞給她，“《理想國》。”
“你對法學感興趣？”
洛洛沒看過這本書，但她法學系的舍友有一本。擺在書架上最常取用的位置，翻出了毛邊。
向燁眸中劃過一絲詫異，但他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要是有時間可以來找我。”
洛洛託著腮，“這時候不趕我了？”
她當然還對他之前的話耿耿於懷。
向燁知道他趕不走她了，但他還想要嘗試最後一次。
“洛洛，我還是堅持之前的觀點。不要靠近我，會變得不幸。”
“可是生活太無聊了，不是嗎？”洛洛迎上他不贊同的眼，不容置疑，“是這樣，你充當我的調劑。”
“你沒有合拍的朋友，但你不寂寞。我只會把你拖入險境。”
洛洛詫異於向燁對她的瞭解。如果前世向燁出現在她面前，她也會很樂意和他做朋友。
“向小燁，面具在臉上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對別人我管不著，但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摘下來又戴上。”
她討厭他做跟班做到一半就跑了，還要把她推開。
向燁露出一點真實的無奈，“我們的步調不一樣。”
7歲年齡差猶如天塹。向燁迴向家的那段時間認真思考過，他和洛洛像是兩條相交的軌跡，交集只是一時，過了那段時間自然而然各奔東西，擁有不同的人生。這樣就很好。
即使他流淌著向家冷血自私的血液，也不願利用兒時的友誼維繫利用價值。
人心易變，他不會過於自負。
原來他在擔心這個啊。洛洛恍然大悟，摸著下巴回想了一下她的日常規劃，下定決心作出更改。
她爽快道：“我可以給你輔導功課。”
“……什麼？”向燁沒反應過來。
洛洛貼心安慰他道：“你不用擔心跟不上我的步調。雖然我短期內沒有跳槽到初中的計劃，但我可以為你補習。智商差距不可改變，但你可以透過努力趕上我。”
向燁有點不能理解洛洛的意思，她是在說……他智商低？這位品學兼優的學生會長安靜了有十幾秒，才反問道：“你的智商，多少？”
洛洛從小到大被要求測過很多次，基本上沒什麼波動，最近一次是大學入學時測量的，是個整數。於是她謹慎道：“150左右吧，你呢？”
“130。”向燁面無表情地回答。
根據國際標準智力測試中最具權威的斯坦福—比奈量表智商分佈：140以上為非常優秀（天才）；120—139為優秀；110—119為中上、聰慧；90—109為中等；80—89為中下；70—79為臨界智慧不足；69以下為智力缺陷。據說愛因斯坦的智商高達160以上。
向燁的智商屬於極為優秀，但是在天才面前還是被降維打擊。他終於理解了洛洛的一些言行，原來並不是他哭笑不得的中二，而是對他這個普通人的隱晦碾壓。
向燁有點自閉。
“沒事，20的差距也不算大，起碼溝通是無障礙的。所以你需不需要我給你補習啊？”
“行，你想來……”在洛洛有些不滿的注視下，向燁從善如流地改口，“麻煩你了，洛洛老師。”
洛洛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像老師一樣像模像樣地問起他的學習進度。向燁指了指會客區地毯上擺著的那隻黑色書包。
“家裡阿姨給收拾送來了，你可以看一下。”
洛洛起身正要去拿，簡之漣敲門進來了。
“媽媽。”
“向燁，你還好嗎？”
向燁抬頭時已是一臉正色，“簡阿姨，我好多了，謝謝你們來看望我。”
洛洛摸了摸下巴，她發現向小燁正經起來就不好玩了，一副十足的三好少年模樣。
簡之漣淡笑道：“那就好，洛洛很擔心你。”
“我才沒有！”洛洛炸了毛。
“哦？那不知是誰，從知道向燁進醫院開始就一直纏著要過來。”
洛洛惱羞成怒，“媽媽！”
簡之漣見好就收，又問候了向燁幾句。她的任務到這就完成了，看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對洛洛道：“好了，公司那邊有事。你是留在這裡，叨擾夠了讓司機過來接，還是現在和我一起走？”
洛洛扭頭看向燁，“今天下午還有人來探病嗎？”如果沒有，她就勉為其難留下來陪陪他吧。
“我同學會過來。”向燁停頓了一下，“也許還有我媽。”
“哦，那算了，我明天再來看你。”洛洛不太喜歡向燁的媽媽。再說了，人家母子倆萬一有什麼正經事要說，她坐在一旁也尷尬。還是跟簡之漣一起回家吧。
“向小燁，有事電話聯絡。”
“嗯，明天見。”
向燁微笑著與洛洛揮手告別，將心底的幾分期待妥帖藏匿。
簡之漣覺得給洛洛找玩伴的計劃可以暫且擱置，不，想到向秉雄那隻老狐狸和向家的作風，她又隱隱不太希望兩個孩子走得太近。
去公司的路上，洛洛忽然道：“媽媽是不是不太喜歡向家的人呀？”
腦子裡想什麼，就這麼被洛洛提了出來，簡之漣有些驚訝，“怎麼會這麼覺得？”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洛洛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第六感而已，她推測道：“因為媽媽面對向爺爺的時候很客套，看似親近其實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爸爸告訴我不要用眼睛，而是要用自己的心去判斷。我感覺他們家人之間的感情冷淡，嗯，也許比較看重利益一類的東西。”
無論是向老爺子還是向燁的母親左音女士，都給洛洛這樣一種感覺。而且顯而易見，向燁平時由護工照顧，家人偶爾去看一看。每次生病都有至親陪在身邊的洛洛挺不理解的。
簡之漣挑了挑眉，洛洛竟然都說對了。比起一些令人三觀盡碎的家族，向家在圈子裡的風評還可以，確實就是這個作風。
但她不能讓三觀建立時期的小女兒受到影響，循循善誘道：“洛洛，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向秉雄看似冷酷無情，實則對向燁很看重，不然決不會籌集五千萬美金贖回他。”
提起這個，洛洛忽然想起來一個疑點，“之前向爺爺說向燁只是他的外孫，可是向燁叫他爺爺，而且向燁的母親是左音女士，是左程叔叔的姐姐，不是向家的女兒啊？”
“向家的關係有些複雜。”簡之漣想了想，簡單解釋了兩句，“向燁確實是向秉雄的外孫。向秉雄的長子向程東膝下無子，於是從妹妹向鸞西那裡過繼了向燁。”
洛洛很快理清了關係，“所以向燁的親生母親是他名義上的姑姑？他們相處的時候不會尷尬嗎？”
簡之漣不以為然道：“向鸞西定居國外，不會回國了。”
因為向燁過繼給了向程東，所以向鸞西在她大哥活著的時候，都不會回國了。這是向氏內部一大家子之間互相妥協的結果。
洛洛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但她敏銳地抓住一個關鍵，“向燁的父親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了，對不對？”
洛洛能想到這一點，簡之漣這下是真的詫異了。
這是圈子裡眾所周知的秘密。雖然明面上的說法是“左音女士不願生育，向程東為愛妻放棄子嗣”，但這件事本身太值得玩味了。白蘇萌跟簡之漣八卦的時候信誓旦旦，這種事肯定是男方的問題。但凡向程東還有生育能力，怎麼會甘心過繼外甥將公司財產拱手相讓呢？
簡之漣點了點頭，肯定了洛洛的猜測。
洛洛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嘆了口氣。她似乎明白向燁的處境了。
她默默握緊小拳頭，下定決心回去就複習初中知識，給向小燁好好補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