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考究的骨瓷餐盤有著冰涼細膩的紋路,一朵朵藍玫瑰姿態各異的鮮活盛放著。
擺盤風格也有著異域風的獨特美感,如同大師精心雕琢的藝術品,讓洛洛聯想到老邵去日本旅遊時吃到的頂級刺身——“生如夏花”,取名自泰戈爾的詩篇。
但實際上,似乎是照顧到小孩子的胃口,每份甜品只有一兩口的量。
洛洛不自覺地轉了轉小勺子,有趣的是,她吃到了包括鹹甜夾雜、焦香微辛、甜辣微苦、酸澀回甘等多種複雜豐富的口味,像是在拆盲盒。
她忽然想到,如果開一家這樣的餐廳,在有錢人中開啟市場,即使定價再為昂貴,也會很賺錢吧?
可惜賺錢這件事,洛洛不怎麼感興趣。她留意到坐在對面的Amos沒有動餐具,從頭到尾只是喝了一口紅茶。
那雙美麗異常的藍眼睛一直盯著她,彷彿在觀察某種特殊的、有趣的小動物。
這讓洛洛很不喜歡。
她斂眸思索,不知不覺地開始審視面前的小男孩。
精緻美麗不可方物,卻古怪、沉悶、固執到難以溝通,這是洛洛對Amos的固有印象,怎麼也算不上好。
讓他不要跟著她這件事,她也說過不止一次,可惜都沒什麼用,他依舊我行我素。洛洛在心裡聳了聳肩,他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她選擇無視他,只自顧自填飽肚子。
在這間充滿了異域風情的大飯店裡,心思各異的兩人不言不語,倒是形成一種奇異的和諧氣場。
洛洛一不留神,把面前的十幾份甜品清盤了。
她放下勺子,也不覺得尷尬,畢竟量真的很小嘛……
Amos抬頭看了管家一眼,很快,桌上換上了新的,和之前比絲毫不重樣的甜點。
洛洛卻沒有再動,好奇心已經滿足,她的胃也達到了八分飽的程度。她是個有原則的小姑娘,即使浪費了美麗可口的食物,也不會勉強自己繼續。
她放下餐具,語氣冷淡地問:“所以Amos,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
書店那次也是,辰星小學裡也是,為什麼一直跟著她呢?她並不喜歡他的行為,儘管他請她吃了美味的甜品,她的耐心也幾乎要耗盡了。
洛洛不懂,這不符合她理性的邏輯推測,所以她甚至有點煩躁了。
Amos望著面前的粉紅色蛋糕上點綴的殷紅櫻桃,似乎在思索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十秒之後,他抬起頭,“我喜歡你。”
短短四個字,中文發音字正腔圓。簡明,扼要,語氣透著讓人無法懷疑的認真……以及平靜。
洛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沉默了一秒,在心裡問007,“他是在胡說八道嗎?”
【洛洛,根據007的檢測,對方說的是真話的可能性高達99%。】
洛洛又沉默了一秒,作出了最基本的、禮貌的、乾巴巴的回覆。
“……謝謝。”
Amos忽然笑了一下,那雙明麗的眼眸泛起清水般的波瀾,倏而鮮活起來。
觀察著他的洛洛心神一蕩,隱隱感受到清晨的海風般的清朗舒展,感受到一束陽光投射在高山上盛開的雪蓮花上,感受到凌晨四點半海棠花未眠的慵懶……
尚且不開竅的、年幼的洛洛,毫無防備地被這一笑晃了神。她迷迷糊糊的,似乎明白為什麼周幽王願意為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了。
可怕,美麗的人類太可怕了!
片刻之後,洛洛才從美顏暴擊中掙脫出來。她眼神清明的、警報拉滿地看著Amos,用已經不怎麼冷硬的態度表達她的觀點。
“呃,那個……可是我們才見過四五次面啊?也許你只是接觸的人太少,所以才會、嗯,對我有好感。”
洛洛乾巴巴地組織語言,心一橫,繼續表達自己的態度,“Amos,如果你多感受一下這個世界的美好,我相信你會喜歡上更多人的。”
“不會。”
小男孩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她的提議。
洛洛的理智徹底迴歸了,這傢伙就是油鹽不進是吧……
“隨你,但‘你喜歡我’,和‘我不喜歡你’,這是兩件事,沒有什麼因果關係和必然的關聯性。我不喜歡有人一直跟著我,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Amos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洛洛,你喜歡什麼?”
他可以學,可以讓她喜歡的,他這麼想。
“物理學。”洛洛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這是她終身喜愛的、熱愛的,不能放棄的東西,她餘生會一以貫之的追求。
Amos望著她驟然亮起的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管家思索了幾秒,又問出一個問題:“你喜歡數學嗎?”
……啊?
好像關聯不大,但都是基礎學科嘛。自從知道老邵是學基礎數學出身的,洛洛對數學系提高了一點好感,從而變得非常的客觀。
洛洛想了想說:“算不上喜不喜歡,數學是物理學的語言,也是目前最好用的工具。”
是的,某種程度上她就是個很理性、甚至有點無趣的小姑娘,她對工具是沒有太多感受的。
“如果是我父親可能會比較有感觸,像他那樣由數學轉物理學的人太罕見了。”
Amos知道洛洛的父親是一位物理學家,他對他不感興趣,甚至有一點莫名的敵意。
他慢慢道:“我的家族出過一些數學家,還有物理學家的手稿,如果你感興趣……”
洛洛萌生了一些興致,當Amos說出幾個科學家的名字之後,她幾乎是狂熱地按住他的肩膀。
“感興趣!我非常感興趣!!”
她激動地臉頰泛紅,雙眼明亮,如夏日午後絢爛的陽光一般。
對數學不夠感興趣和崇拜數學家有什麼必然關聯呢!洛洛當然會慕強,誰也不能改變她的審美,聰明的大腦是最具魅力的!
自從繫結以來,007還是第一次見到洛洛這麼興奮,監測的心率都飆升到了140!
要知道,洛洛的心率大多數時候都穩定在正常值偏低的65—70之間。
它恨不得讓洛洛清醒一點,這是陽謀啊喂!它的宿主這就被勾走了?
臨走的時候,小姑娘很高興地和Amos揮手道別。
Amos也優雅地揮手回應,湛藍的眼眸溫潤明麗,如同沒有一絲陰霾的名貴寶石。
整整一晚上,洛洛都沉浸在即將見到偶像們的快樂之中,連外婆說帶她去音樂會展這種她以往討厭的應酬,都好心情地一口答應下來,惹來家人們好奇的目光。
【洛洛,007認為,你還是離Amos·Bismarck遠一點比較好。】
夜深人靜的時候,007忽然開口。
“為什麼啊?”洛洛手中的書翻了一頁,漫不經心地問。說著她打了個哈欠,眼角困出一點點淚花。
【他看上去對你有很深的執念,而且在這個時代,Bismarck家族的背景很深。】
“你是怕他繼續和我相處,影響到我們的任務嗎?”
【是的,007也在擔心你的安全。】
“爸爸和外公他們會保護我的,放心啦,你的宿主也不是什麼‘傻白甜’。”
洛洛不以為意地放下書,蓋好被子準備睡覺。明天她要早起,和舅舅一起去機場給爸爸媽媽送機。
“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進入安檢通道之前,邵翊辭不捨地抱著女兒。
他從沒和女兒分開這麼久過,這次來帝都,也沒陪女兒多玩一會兒,儘管他一貫理性而內斂,也難得流露出幾分悵然若失。
簡之漣沒多說什麼,只是撫摸著洛洛的髮絲,但顯然的,動作中透露著不捨。
洛洛內心也酸酸漲漲的,但她沒有表現出失落的樣子,仍舊笑眯眯地攬著爸爸的脖子。
“嗯吶,洛洛想多陪陪外公外婆,等到過年的時候,爸爸媽媽再來帝都帶洛洛回家吧!”
洛洛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臉蛋,夫妻倆默契地同時低頭,一人一邊,親了親女兒的臉頰。
洛洛也分別摟著父母的脖子,黏黏糊糊地親上一口。
目送他們消失在安檢通道之後,洛洛揮手的動作漸漸慢下來,內心鈍鈍地產生無盡的不捨。
洛洛決定留下來是有原因的,她來到帝都之後發現,已經停滯好久的主線進度條竟然開始推進了!
——她不在父母身邊的這段時間,任務完成度竟然已經高達93%!
果然,讓父母單獨去過二人世界的效果更好。沒有她牽扯其中,他們出乎意料地能夠以更加真實的狀態面對彼此了。於是洛洛選擇留在這裡繼續搞事業,她當然要跟進最新的支線任務。
想到這裡,洛洛又開始頭疼。
她讓007給柯行和白蘇萌兩人安裝了定位,每天監測他們的活動軌跡來進行分析。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不重合。
柯行每天不是去公司,就是在應酬,偶爾還會出國談合作。他幾乎不回柯家老宅,落腳點也不固定,多是各地的高階酒店。
白蘇萌這邊就更簡單了——她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