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和偷聽的洛洛同時愣了一下。
薛晴組織了一下語言，委婉又好像不夠委婉道：“你祖母……涉黑？”
“家學淵源。”簡之恆苦笑了一下，“我祖父母是商業聯姻，早一些的時候，我外曾祖父家大業大，黑白通吃，祖母作為長女，多少有些耳濡目染……手段偏於激烈。”
“那次事故是她對我母親的一種警告，原本不該傷到人……事情發生之後，祖母身邊都被換成我父親的人，她常年待在老宅足不出戶，算是對我父母的交代。後來我父母事業忙碌，母親主動提出把漣漣交給她照顧，他們的關係才有了些緩和。”
簡之恆低頭喝了一口茶，心中有點忐忑，還是沒忍住道：“你放心，簡家現在是遵紀守法的正經人家。”
“……”
薛晴不置可否。
連洛洛都有些懷疑。
“真的是這樣，”簡之恆想到一個絕佳的例子，鎮定微笑，“——不然，你以為傷害過漣漣的邵翊辭，還能全須全尾的做他的大學教授？如果我祖母沒有修身養性，他大概早就被灌成水泥柱沉到海底了。”
洛洛：“……”
小姑娘感慨父親遇上了好時代，又歪著頭又聽了一會兒牆角，再也沒什麼勁爆的故事，她關掉監測，癱在床上思考人生。
她梳理了一遍助攻的細節。這段時間她陪在舅舅身邊出謀劃策，做僚機，做為藉口，做一個主動的工具人，能做的差不多都做了，接下來可以為他們創造更多的二人相處空間，就看舅舅自己了。
給力啊簡之恆……
洛洛洗了個熱水澡，穿著毛茸茸的白兔睡衣，陷入柔軟的床榻之中。
然後007提醒她，到了每晚給父母打電話的時間。
不知道邵翊辭用了什麼辦法，簡之漣在家辦公的時間明顯增加了。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一起，倒是省了洛洛打兩次電話的功夫。
今晚也不例外。
洛洛分享完一天的經歷之後，終於沒忍住好奇心，問電話那頭的夫妻倆：“爸爸媽媽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是在造人嗎？洛洛要有弟弟妹妹了嗎？”
簡之漣：“……”
邵翊辭：“……”
簡之漣的臉上泛起紅暈，氣的擰了一把邵翊辭的腰。邵翊辭不動聲色地按住她的手，指尖穿過她的指縫，與之十指相扣。
洛洛似乎聽到邵翊辭微微抽氣的聲音，她疑惑地叫了一聲爸爸，電話那頭卻傳來媽媽的聲音：“沒有，我們只是恰好都在家辦公。”
“寶貝今晚的情緒似乎不高，是困了嗎？”
老邵溫溫然的嗓音傳來，聽上去沒有什麼異常。大概剛才是她的錯覺，洛洛打了個哈欠，眼尾泛起淚花，“……哈啊……洛洛確實困了，先聊到這裡吧，爸爸媽媽也早點休息哦……”
就在夫妻倆等著女兒掛電話的時候，又聽到她軟軟的嗓音補充道：“洛洛不喜歡弟弟妹妹，但是生孩子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尊重你們的意願……加油哦！”
這次電話是真的掛了。
簡之漣看著邵翊辭，邵翊辭看著簡之漣。
他示意她先說。
簡之漣直視他的眼睛：“我不打算再要孩子。”
“好。”
他答應得太乾脆，簡之漣等待了幾秒，確定沒有後文了，有些意外道：“就這樣？”
“嗯，我正要和你商量這件事，既然達成了共識，我打算儘快預約結紮手術。”
“……倒是不急。”
“術後兩週內禁房事，以及需要繼續避孕3個月。”
“你倒是提前做了不少功課，所以？”
邵翊辭面不改色，“早點做完，提高體驗感，有利於……夫妻幸福。”
“流氓——”
……
類似於弧形玻璃全然籠罩的露臺上，不知用了什麼高科技，星空彷彿觸手可及。
寒冷的冬日裡，簡家使用了全面的地暖，再配上中央淨化器的加溼模式，南方人也不會覺得乾燥不適。整棟別墅溫暖如春，舒適宜人。
薛晴喝完半杯紅茶之後，連同一到冬日就發寒的手腳，全身都暖洋洋的。
他們聊了一會兒各自的未來發展規劃。薛晴表示她會一直從事醫學行業，在一線做一名臨床醫生。簡之恆則表示他可以很好的照顧家庭，雖然他有自己的事業，但是已經步入正軌，不會太過忙碌。
薛晴微微一怔，倒也沒說什麼。
“你之前是不是以為，我會繼承家業？”
“嗯。”
“簡氏從我曾祖父那一代開始發跡，他只有一個孩子，也就是我的祖父，之後是我父親，現在是我和漣漣。簡氏的股權高度集中，和人丁單薄的實際狀況，在很大程度上是分不開的……”
簡之恆第一次耐心地和別人說起自己的考慮：“的確，在簡氏的發展初期，家族化治理結構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但隨著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這一模式卻開始成為阻礙發展的因素。簡家的人丁稀少，看上去是一個弊端，反而恰恰形成一種優勢——它減少了不必要的話語權。”
說到這裡，簡之恆衝她眨了眨眼，“現在我父母還可以幹20年，之後有漣漣，再之後有洛洛，又或者是我們的孩子，我不擔心，也不必操心。”
薛晴過了十幾秒才消化掉他話中的內容，面無表情道：“誰要和你生孩子？”
洛洛放下手機，又打了個哈欠。
果然還是小孩子的柔弱體質啊，陪大人們折騰了一天，一旦放鬆下來，眼睛很快就睜不開了。
洛洛洗過熱水澡之後，身上越發懶洋洋的，像是積澱了很多沉重的疲憊。她懶得吹頭髮，好在室內暖和，細細軟軟的髮絲很快乾了大半。她在等待剩下的頭髮自然風乾，無聊地床上來回打了幾個滾兒，試圖緩解發酸疲憊的肌體。
007此刻正好接收到了幾條訊息。面對洛洛困到快要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它糾結得欲言又止。
“頭髮幹了的時候提醒我一下。”
絲毫沒察覺到的洛洛躺成一個大字，細如蛛絲的黑髮隨意披散著，在柔和的暖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她寧願這樣慢悠悠等待室溫幫頭髮自然風乾，也不願撐起酸乏的雙腿去吹一吹頭髮。
這時候就有點想念老邵。如果是在家裡，溫柔體貼的老父親會一早連線好吹風機的線路，把她捉進懷裡，開啟噪音最小的柔風，一邊梳理，一邊仔仔細細地幫她吹乾每一縷頭髮。
洛洛很喜歡老邵的手按揉她的頭皮的感覺，如果髮質偏於乾燥，他還會用那雙溫暖的大手把香香的護髮精油推開，從上往下，均勻又輕柔地抹在她的頭髮上。
或許正是因為老父親的精心養護，她一直不捨得把頭髮剪短。直到老邵一聲不吭地離開，她賭氣似的把頭髮剪短，堪堪齊耳。
一開始的洛洛，不解、生氣、甚至有些怨恨，原本她只是沒有媽媽，好在因為沒有得到過，便也不怎麼渴望，結果突如其來的，她也沒有爸爸了。
後來破譯了老邵的檔案，面對那個她從來沒有察覺的陷入瘋狂執念的父親，她的心境首先是幻滅。她以為自己瞭解的父親，她以為自己看到的完整老邵，不過是他想要她看到的那一面。
在另一個世界裡，聰明理性的大腦化作刀刃，反反覆覆刺穿這個求而不得的普通人。
洛洛不明白，為什麼愛一個人可以默默埋藏在心裡那麼久，對外是完美無缺的教授和父親，對內那顆心臟早已偏執灰敗，也許有一天他徹底厭倦，就那樣突然消失，如同泡沫消散在陽光下，為他獨角戲一般的愛恨生殉。
還沒等007提醒，洛洛已經在回憶中睡著。
小姑娘的睡顏十分恬靜，蝶翼般的長睫隨著呼吸微顫，投下兩片小扇子似的陰影，羊奶般柔嫩白軟的肌膚，因為室內的暖氣而泛起緋色。
像極了一個小天使。
洛洛睡著半小時後，簡之恆躡手躡腳走進來，像簡之漣叮囑的那樣，他為洛洛蓋好被子，又把室內的溫度和溼度調節到更適宜睡眠的溫度。
這個兒童房是簡瑄夫婦見過洛洛之後，一早安排人裝修好的，安全、美觀、環保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佈置得十分細緻體貼。
洛洛半夜的時候醒來，小熊形狀的床頭櫃上擺放著恆溫水杯，散發著一圈淡白的熒光。她迷迷糊糊滾到床邊，一伸手就拿到了，防滑的杯面頓時變得流光溢彩，咬到吸管，溫水順著口腔滑入食管，好不舒服！
……
簡之漣做了半年母親，第一次去給孩子開家長會。
邵翊辭原本靠著床頭看書，注意到妻子對著鏡子，比了一件又一件衣服，他乾脆把手中的工具書放下，大大方方欣賞起來。
簡之漣拿起一件深藍色流蘇魚尾裙，邊角綴著大大小小的黑珍珠，“這件怎麼樣？”
“過於隆重，而且小學教室裡不夠溫暖。”
“那這件呢？”
“有點張揚。”
“這件？”
“有些前衛。”
“這個。”
“色澤太暗。”
“……”
雖然家裡的衣帽間不大，簡之漣也挑累了，她擺擺手，“算了，我去做個造型，順便讓設計師配一套衣服。”
邵翊辭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她面前，在衣櫥裡翻了一分鐘，取出一條珍珠白刺繡飛鳥的掐腰羊絨連衣裙，外搭裁剪簡約的灰咖色大衣，接著是長靴，飾品，外搭的包包……雖然都不是一個牌子，搭配起來優雅知性，毫無違和感。
簡之漣心情頗好地試了試，評價：“倒也不錯。”
“沒有選擇靚麗的配色，略微壓了壓，氣質沉穩一些。不過，可能也起不到太好的效果。”
“什麼效果？”
“讓我美麗的夫人，不被誤認為是她可愛女兒的姐姐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