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之漣眼中,洛洛像一隻從籠子裡放出來的小云雀,在層層書架之間輕快地穿梭著,充滿了孩童的活力。

洛洛不時停下來尋找自己喜歡的書,遇到夠不到的就折返回去,拽拽簡之漣的衣袖請她過來幫她拿。

簡之漣看得出她很享受這種探索的快樂。

【洛洛寶貝~系統書架裡覆蓋了絕大部分本世紀流行的書,你想看哪一本,007也可以幫你找呀。】

洛洛抽出一本《尤利西斯》,她很喜歡它墨綠色與米白色交織在一起的封面構圖,“007你看,它多漂亮呀。我知道你的文庫裡有許多經典書籍,但是讀任何電子書給我的感受,都不如觸控到紙質書那樣享受,即使可以模擬模擬情景。”

【洛洛,這只是一種心態。】

“可是人就是由無數的現實碎片組成的呀。”

007有點悶悶不樂,它極為人性化地向小姑娘抱怨:【你都不需要我。】

“如果沒有你,也就沒有站在這裡的我。007,你知道引發20世紀偉大物理學革命的導火線‘兩朵烏雲’嗎?”

【你指的是‘以太’學說和‘紫外災難’吧。】

“沒錯。”洛洛把這本書放回去,隨口道:“眾所周知,這兩朵烏雲在物理學界引發了地震級別的震動。前者之中誕生了相對論,緊接著後者之中又降生了量子論,使得經典物理學的大廈被徹底動搖。”

“007,你的存在對我而言是第一朵烏雲;而你的幫助,對我來說是意義同樣重大的第二朵烏雲。”

“通俗點說,你是我的長江七號,我永遠不會否認你存在的價值。”

【嗚嗚嗚——宿主——洛洛!】

“感動的話少說,如果你能開放未來的物理學學術論文給我……”

【不可能的,洛洛。】007又感動又尷尬又幹脆利落地拒絕了宿主。

為了防止時空錯亂,引發滅世的災難,時空管理局對超越宿主時代的資訊流通嚴防死守。對於007來說,這是寫進它的核心程式的強制措施,就算它自毀了也不會洩露出一星半點。

“……我就知道。”洛洛遺憾地挑了下眉。

【而且007要監督宿主,不能貿然把未來的先進成果洩露出去。雖然但是,007可以為宿主找到現在的世界各地的學術論文資源。】

“我自己做出來的有理有據的科研成果,當然可以公佈出來吧?”

【這當然沒問題,只是不能超過您的個人能力範圍。】

“行。”

洛洛看到一本原文的《上帝擲骰子嗎》,隨手翻開看了兩眼,感覺和家裡那本只有排班差別,還有就是裝訂好看一點,還是不浪費錢買了。

她踮起腳把書放回去,又走到旁邊的醫學類書籍那邊,抽出一本厚厚的診斷學工具書。她記得薛阿姨告訴她這個版本最為經典,於是原地翻閱起來。

洛洛看得入神,沒注意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直到人站在她面前了,她才似有所覺地抬了眼。

洛洛愣了一下,差點以為她還在布斯城——"Amos,whyareyouhere?"

(阿莫斯,你為什麼在這裡?)

是的,眼前這個金髮藍眼的小男孩,正是她在醫院和邵盈盈葬禮上見到的阿莫斯。他總不會是跟著她來到了中國吧?洛洛萌生出這樣一個念頭,隨機又不可思議地否決了。

阿莫斯抿緊櫻粉色的薄唇,失去血色的唇瓣顯得有點蒼白。他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眸只是盯著洛洛,似乎隱藏著某種偏執。

洛洛有點頭疼,她好像一不小心沾染到了個麻煩,但是現在走開的話,他能順利的回家嗎?洛洛往外走了兩步,除了阿莫斯之外沒看到任何一個外國人,也沒有像是和他一起的人。

洛洛只好回來繼續和他溝通,"Whereareyourparents?"

(你的父母在哪裡。)

阿莫斯還是不說話,只是微微歪了下頭。他的眼尾微微下勾,配合精緻俊秀的五官,看起來有種別樣的無辜。

洛洛拿出了自己對待小美人的最後一點耐心,"Amos,Iknowyoucantalk."

(阿莫斯,我知道你會說話。)

很好,他還是不打算說話,洛洛在心裡倒數了十個數,打算轉身離開。然而在她轉身的時候,一隻白淨的手拉住了她的毛衣袖口……

上面的紅櫻桃針織球。

“……”洛洛停下來,等著他主動交代。

"Chinaismyhometown."

(中國是我的故鄉。)

小男孩的聲音很好聽,比起上一次見面,他對她說唯一一句話時模糊不清的記憶,洛洛這次直觀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山澗依磽塉,竹樹蔭清源”,真正的如澗泉鳴,清靈悅耳。

洛洛覺得自己可能是個隱藏的聲控,但這不妨礙她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阿莫斯,他看上去沒有一點華人血統,很像在說謊話糊弄她。

“洛洛?”

許久沒看到女兒的身影,簡之漣放下正在看的書走過來,恰好看到她在和一個外國小男孩站在一起,表情十分無奈。

難不成……這小男孩是過來搭訕的?

簡之漣瞭然,她從讀幼兒園開始,就有無數的小男孩向她示好,所以她很理解女兒現在的困境。倒是談不上什麼情呀愛呀的,就是小孩子喜歡和長得好看的小孩兒一起玩而已。

只是沒想到這個外國小孩兒也挺有眼光。

“洛洛,我們該走了。”

“好的媽媽。”洛洛答應了一聲,轉過頭對阿莫斯說:"I'mleaving.Ifyouhaveanyquestions,askthebookstoreclerkforhelp."

(我要走了,如果你有問題,可以尋求書店店員的幫助。)

阿莫斯沒說話,洛洛知道他聽明白了,用另一隻手鬆開衣袖上的針織櫻桃的別針。

阿莫斯的手垂下去,手心貼著針織紅櫻桃柔軟而又有些粗糙的紋路。

洛洛牽住簡之漣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書店門口走去。

阿莫斯一直注視著洛洛離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他如平靜深海般的眸子劃過了一絲陰霾。

這時一個外貌和衣著打扮都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從不顯眼的盆栽後面走出來,恭敬地俯下身,用流利的英文詢問阿莫斯小少爺接下來的安排,他猶豫了一下,提醒他應該回主家了。

中年男人說了一會兒,見到小少爺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他習以為常地嘆了口氣,將他抱起來走出書店。

不管怎麼樣,有一個好訊息可以報告給夫人了。

圖書館和銀座商城的距離很近,簡之漣連車都懶得開,步行帶洛洛走進商城的大門,母女倆去了一家下午茶館。

簡之漣給自己點了壺紅茶,又給洛洛點了杯果茶,不能讓她喝太多,不然晚上沒有胃口遲火鍋了。

洛洛把厚厚的外套脫下來,露出裡面白底綴滿紅櫻桃的寬鬆毛衣,胳膊上缺少的那個櫻桃配飾極為明顯。

簡之漣調侃道:“怎麼把毛衣上的配飾送人了?我剛才是不是該請你的‘小男友’一起過來喝杯茶?”

別的不說,簡之漣品鑑人還是很有一套的。以那個小男孩的外貌的標緻程度來看,長大之後絕對是個超級大帥哥,歐美劇裡都罕見的那種。

“媽媽!”洛洛嗔怪了她一句,解釋道:“我只知道他叫Amos,他不是我的‘小男友’!”

“嗯,好,原來他叫Amos啊,真不錯。”簡之漣更想逗逗洛洛了,她難得小姑娘這麼新奇生動的一面。

“……不是的,他可奇怪了。我一共見過他三次,第一次是在澳洲的布斯城的醫院裡,他一句話也沒跟我說;第二次是在曾祖母的葬禮上,他只和我說了一句話;還有就是剛才,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接近我了……”

洛洛越說越覺得有點不安,她又不是真正的五歲小女孩,相信什麼王子公主的童話。Amos從澳洲來到中國,特意在書店遇到他,這不是太奇怪了嘛?

簡之漣的神色逐漸嚴肅起來,她顯然也感受到了不對勁,而且想到的遠比洛洛深遠。

“你知道Amos的姓氏嗎?”

洛洛想了想,“不知道,但我在葬禮上看到了阿莫斯的爺爺,他的領帶上印一隻銀綠色的蒼鷹。”

簡之漣點點頭,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時之間也不是很確定,乾脆拿出手機打給了林巖,讓他去查阿莫斯以及他背後的家族。

“媽媽,這件事很嚴重嗎?”洛洛有一點忐忑,她好像也沒做什麼,似乎就惹上了麻煩。

“不必擔心,應該和你沒什麼牽扯。就算有,天塌下來有我頂著。”簡之漣輕描淡寫地端起紅茶。

洛洛的心放下來,也開始快樂地喝起果茶,她很喜歡朗姆果茶酸酸甜甜的口感。

簡之漣和邵翊辭對於洛洛的教育問題達成過一個共識,那就是一定要為女兒提供足夠的安全感。

喝完茶母女倆接到了邵翊辭的電話,他那邊的課剛剛結束,可以一起去吃火鍋了。

當然,他們去的還是簡之漣投資的火鍋連鎖品牌。簡之漣要食物材質保障,洛洛覺得媽媽賺錢不容易,她要支援自家生意,邵教授沒什麼發言權,於是也心安理得做起靠老婆吃飯的“小白臉”。

邵教授幹了一天體力活,滴水未進,這次是真的餓狠了,不是在埋頭乾飯就是在為妻女夾菜。而洛洛拽著簡之漣的胳膊,央著她為她點一份店裡的特色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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