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海抬起頭來，嘴角倔強地撇著說道：“我們這樣的家庭，你們這些外人是不會明白的。從我記事開始，我的父親就沒有這麼管過我。開始我只是覺得我父親是個大忙人，他要忙著治病救人，要忙著懸壺濟世。可是等我慢慢長大了一些，我才發現我的父親只是不愛我而已。因為我的到來奪走了他最深愛的人。”
陽朔有些憐惜地看著李敏海：“你不該這麼想的！疼愛自已的兒女是父母的本能。父母女間的相互的情愛都是天生的。不但人類如此，一切有情莫不皆然。”
李敏海搖了搖頭：“你不是我，你不會懂的。你知道我為什麼和我爸爸不親近嗎？因為我是被我父親送到別人家裡寄養長大的。”
說起這段經歷的時候，李敏海的眼眶止不住地溼潤了。但是他很要強地在眼淚流出之前就將眼淚從眼角抹去，隨後繼續說著：
“很諷刺對嗎？明明我有健在的親生父親，結果他卻把我送到了一戶完全陌生的家庭裡面寄養。你知道寄人籬下的孩子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那個寄養的家庭裡面有兩個比我年長的孩子，他們總是打我，罵我，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不服氣，每次他們這麼說我，我就和他們打在一起。但是事後那戶人家的大人就會把我打一頓給他們的孩子出氣。下一次，那兩個年長的孩子就打我打的更狠。”
“他們還總是讓我幫他們幹活，幫他們洗腳，疊被子。我那時候還小，遇到事情只會哭。我父親每週看我一次，但是每次只是匆匆來一會兒，送點東西就走了，我們都說不上幾句話。我記得那一次我被打得狠了，在他走的時候，我抱著他的腿，求他帶我回家。我告訴他我會聽話，會照顧好自已，只求他帶我回去。但是他還是走了，走得那麼決絕。他那天拉開我的手，決絕地離開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從那之後，我就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愛我。他只是因為世俗的規則和法律的約束才沒有扔下我。再之後，不管其他人再怎麼欺負我，我都不再反抗了，誰讓我是個寄人籬下，沒有父母依靠的孩子呢？”
陽朔拿出了一包紙，遞給了李敏海。
李敏海這才意識到自已說話間已經淚流滿面，趕緊倔強地轉過身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的淚水，不讓自已脆弱的一面暴露出來。
陽朔看李敏海倔強的樣子，也只好成全他，說道：“以前常聽人說我們華夏人不善於表達愛，現在看來，這似乎是整個儒家文化圈的通病。雖然我不知道你父親為什麼會在你小的時候做出將你寄養的決定，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李敏海帶著哭腔爭論道：“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明明我才是受害者，為什麼老是站在他的那一邊？”
李敏海的聲音因為情緒的波動都逐漸變得有些歇斯底里，與之前無論是展現在大眾面前冷漠，不與人交流的印象，亦或是在陽朔面前樂觀開朗的樣子都大相徑庭。恐怕如今這樣赤裸裸的脆弱，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吧。
陽朔把手放進口袋，背過身去說道：“該怎麼說呢？除了對你父親的人品還有醫德的認同外，或許還因為他為你的那些事情吧！”
李敏海眼中滿是不服氣：“他除了生了我，給了我一口飯吃外，還做了什麼？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和他一樣輕鬆的父母了吧？”
“你錯了，你父親為你做的事情，或許遠比你想的多上許多。你難道不奇怪，你父親明明和那幫權貴互不相容，卻要讓將自已推到那個風口浪尖的會長位置上嗎？”
“還用說嗎？明擺著是他沽名釣譽，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你又錯了，而且錯得更離譜。根據我這些日子調查得到的訊息，你父親這個會長的位置是早就定下的，但是你父親一直不願意擔任這個職位，只想用心鑽研醫術。直到你出生之後，你父親才突然答應出任這個位置的。如果他真的在乎名譽，他只要稍微向那些上流人士示好，更多的名利地位都唾手可得不是嗎？我想他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想要為你的將來，謀求一條平坦的康莊大道。”
“你可以說他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但是你卻不該抹殺他對你的愛。”
“你胡說！”李敏海的情緒愈發激動了起來。“我今天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進入最高學府學習，全是我一步一個腳印，辛苦得來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雖然不知道你父親給你留的後手是什麼，但是我想，等你哪一天真的陷入麻煩當中了，他留的後手就會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顯現出來的。”
李敏海極力否認之後，滿是絕望地冷笑了幾聲後自嘲道：“是不是的又有什麼用？我都已經長大了。”
陽朔有些心疼地看著李敏海，又彷彿是在透過他，看那個在山腳下的啼哭不止的自已。
他輕聲安慰道：“你人雖然長大了，可你的心卻永遠困在了過去。孩子人生初始都愛父母，隨著年齡漸長，他們開始批判父母，有時他們會原諒父母。人活一世，總要為點什麼。沒有愛，恨也是好的。不然人這一生豈不是成了行屍走肉。但是恨一個人太辛苦了，尤其是逼自已恨一個明明深愛著的人。你咬牙學醫，不就是為了能夠引起你父親的認同和關注，有一天在醫術上名正言順地打敗他嗎？”
“雖然原諒很難，但還是試一試吧。去和你父親好好談談，或許你會收穫到更多意想不到的東西。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劇在這世間已經太多太多了，你現在還有機會去改變。莫要等到機會如流沙逝與掌心才追悔莫及。”
“陽大哥！”李敏海突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陽朔。“那本書你是不是一定要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