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淵在洛陽每天無所事事,常混跡於酒肆茶樓之間,故意做出一副遊手好閒之態。
卻說今日茶樓座無虛席,都是些清談名士,有人坐而論道,有人談些奇聞逸事,個個寬衣大袖,長髮披肩,好不閒散飄逸。
劉淵和幾位公子被引到裡面雅間坐定,品茶閒聊。
這時有人說道:“近日聽說皇上玉體欠安,元海兄未進宮請安嗎?”
劉淵嘆了一口氣,道:“進不去啊,幾次拜謁,都被駁回了。”
“這又是為何呢?”眾人不解,進宮請安這不是正常臣子該做的嗎?
“你們有所不知,現在太傅楊駿管事,皇帝玉體欠安,身邊服侍之人都是他的親信,一概外人不得擅入……”劉淵嘆了口氣,道:“莫說是我,那些近臣也靠不上前啊!”
“啊?那可麻煩了,皇帝玉體欠安,若有不測,宮車晏駕,可如何是好呢?”座中有人擔憂道。
“那有什麼可擔憂的,不是有太子嗎?太子繼位不就完了嗎?”
劉淵欲言又止,許久道:“那是當然。”
卻有人憋不住,肚子裡有話,不吐不快的,道:“這裡又沒外人,咱們也是一個閒聊,嗨,提起這位太子,你們知道不?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劉淵笑而不語,許久道:“怎麼個一言難盡?”
“就這麼說吧,一個字不寫個十遍八遍的根本記不住,身邊宮娥才女無數,卻總不見有所出,原來是不懂男女之事……”眾人先是一愣,進而都掩嘴,笑了起來。
那人接著說:“後來武帝也發現了不對,這樣下去,傳宗接代都成問題了。於是派了宮中一個宮女姓謝的,前去教誨,聽說這個宮女,父親是個屠戶,因為她長的頗有幾分姿色,又伶俐異常,才被遴選進宮。後來被送到太子身邊,哪有不盡心盡力的?沒想到半年以後,居然身懷有孕,後誕下一位皇孫……”
“果然奇聞,那這位皇孫怎麼樣?資質如何?”眾人也都稱奇,圍攏過來細問。
“聽說很是聰慧,取名司馬遹,武帝極其喜愛這位皇孫,帶在身邊,自已親自扶養,五歲那年,宮中失火,武帝登高觀看,他連忙把黃爺爺拽走了……”
眾人不解:“那卻是為何?”
“武帝也覺得奇怪,就俯下身問他因為什麼?”
“他卻對武帝說,夜裡無緣無故失火,可不是好事,您是皇帝,不能站在明亮的高處,容易成為目標,遭人暗算可如何是好?”
“果然神童!”眾人皆拍案叫絕。
“有此皇孫也算我朝一大幸事兒,”劉淵輕撫美髯笑道。“此是皇家之事,我們不提也罷。”
眾人皆然,也都端起茶杯,笑著喝起茶來。
忽又一人笑道,“元海兄,我可聽說齊王司馬攸之前參過你一本,可知齊王司馬攸現今如何了?”
劉淵一愣,司馬攸險些要了他的性命,滿朝盡知,對於這位王爺,他還是頗多關注的,也有抵防之意,怕他再生出事端,對自已不利,畢竟人家是王爺,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齊王怎麼了?”劉淵假裝不經意問道。
“前幾日吐血而亡了!”那人說。
“啊!這齊王也不過三十幾歲吧?青春正盛,怎麼會吐血身亡呢?”劉淵大惑不解,心裡又驚又喜,懸著的一顆心,突然放了下來。
“說來話長,這齊王司馬攸本是司馬昭之愛子,後司馬師無子,將他過繼給了司馬師,本有繼承大統之意,可是沒料到,司馬師英年早逝,按照兄終弟及,反由司馬昭接掌了一切,這司馬攸反倒被空置起來,因為按禮數他成了司馬昭的侄子。”
“原來如此。”劉淵一笑。
“武帝司馬炎繼位以後,對這位弟弟,多有防範,再加上太子矇昧無知,難堪大任,朝中就有人建議,讓司馬攸作為皇儲,武帝怕他有不臣之心,急調他出京,他憤懣不堪,向武帝陳情,想要留下來,為母親守陵,武帝不許,他憂憤不已,重病不起,武帝派了許多太醫前去診病,這些太醫都是看皇帝臉色行事的,回來奏報,說齊王無病!”
“這些太醫自找死路!”劉淵禁不住拍案怒道。
“可不是嘛,齊王無奈,只好整肅進宮與皇帝辭行,結果病發,忽然吐血死在了路上!”
“太可惜了,這齊王可不是一般人物啊,為人至孝,謹慎守禮,遠見卓識,也是個雄才大略之人。”劉淵禁不住扼腕嘆息。
“誰說不是呢,齊王一死,武帝傷心不已,前去弔唁,齊王之子司馬冏,一邊號啕大哭,一邊說太醫們誤診,害了自已的父親。武帝大怒,怒斥養這些廢物有何用途,齊王之病,如此嚴重,居然看不出來……都給殺了!”
劉淵聞言,表面沉靜,內心卻頗有波瀾,若有司馬攸在,威望極高,即使太子愚笨,有他輔政,朝堂穩固,大體上是沒有問題的。劉淵還深知,除司馬攸之外,司馬皇室雖然子侄眾多,卻沒有一個可堪大用的,如今朝廷自折肱骨,為禍不遠了。
此時,忽然外面天色大變,烏雲密佈,想來是要有一場大雨了。眾人一見,茶也不喝了,曲也不聽了,各自散去。
卻說劉淵回府,見烏雲散盡,都落在了天邊,太陽被雲層遮蓋,伸出無數條光柱來,倒也奇妙。
他酷愛寶馬,便走向馬廄,給自已的座駕梳理了馬鬃,又看了看草料,每匹馬習慣不同,越是寶馬,越要精心餵養,手下人不停地說,剛剛加了精細草料的……
劉淵很是滿意,回到正堂,突然闖進來一個人,跪在面前就磕頭,口中哭嚎不已。
劉淵大驚道:“出了什麼事?快說!”
來人哭道:“左部帥病體不治,……”
劉淵聽聞父親病逝,如五雷轟頂,後退幾步,穩住身形,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父親怎麼了?”
來人本是左部帥帳下一名傳令官,立刻低著頭,把劉豹去世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劉淵當時驚得呆愣不已,滿含熱淚,抓住來人道:“可曾請大夫看視?”
“大人突然患病,遍請名醫,只是不效,如今大帥停靈未出,左部無人統領,請公子速回……”說要磕頭如搗蒜,淚如潮湧。
於是劉淵急忙進宮,奏請離京,回幷州奔喪。
朝廷有制,質子父親離世,嫡長子者,可以迴歸,接任父親的職務,再沒有扣留,不讓人走的道理。
劉淵離開洛陽,星夜兼程,馬不停蹄趕回河內,為父親發喪,同時接替父親左部帥之職。
之前匈奴歸附,人數眾多,又野性難服,朝廷怕聚眾生事,就將其化而分之,將匈奴分成五部,都由漢室傳下來這一部劉姓匈奴貴族掌管。
劉淵任左部帥以後,廣散錢物,招攬名士,他本就輕財好施,為人懇誠,匈奴五部之中,亦很多豪傑志士,慕名前來歸附,一時之間聲名鵲起,勢力壯大不少。
這天來了一位布衣求見,名叫劉宣。
劉淵與其促膝長談,驚為奇人,這劉宣面如冠玉,自帶笑意,通身散發著一種瀟灑風流的態度,且博古通今,兵法奇謀無所不通,劉淵立刻將其奉為座上賓,凡有不決都會問計於他。
這一天他與帳下幾名將軍,前去檢視軍士,確見四子劉聰正在教場演習,軍士威武,整肅異常。
劉淵對這個兒子極其喜愛,誇讚他頗有幾分自已當年的風範,劉聰也曾在洛陽遊歷,增長見聞,交朋引友。難得文才斐然,諸子百家,過目稱誦,而且相貌甚偉,臂力驚人。
此時就見劉聰手持一把硬弓,這張弓乃稀世之寶,開弓需三百斤的力道,劉聰居然搭弓射箭,面不改色,勇武異常。
劉淵大笑道:“吾兒,真男兒也!”
劉聰見父親來了,忙把弓箭遞給身邊小卒,跑上前來,施禮問安。
父子把手,談些兵陣之事。
不料此時,有人喊道:“詔書來了!請大帥前去接詔!”
劉淵慌忙整理衣服,領著劉聰和眾位官僚從屬,前去跪拜接詔。
黃門宣惠帝詔:
“劉淵即日升任建威將軍
五部大都督,
封漢光鄉侯。欽此!”
劉淵欣喜異常,忙接下詔書,款待黃門,忙又殺牛宰羊,款待傳詔黃門。少不得重金相贈,予以拉攏。
席間,劉淵問道:“我離洛陽日久,洛陽之事,久而不聞,請為我講訴一二。”
黃門小宦官,喝得很是開心,又被左右一陣阿諛奉承,更是飄飄然了,那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眉飛色舞,更加顯擺其本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