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容震驚抬頭。

曹不達得意公主的情緒被自已撩動,先是點頭肯定她的懷疑,次又壓抑不住聲音裡興奮,快速道:“柳嗣龍入宮,名義上是御林衛,在臣手下任職。但實際一進宮陛下就另降旨意,賜居長明宮,至今已經七日有餘。”

“七天!你怎麼……”

曹不達急忙磕頭請罪——卻因離得太近磕在金容膝上,便要後退重磕。金容擺手讓他別囉嗦。曹不達方停住,仍跪在金容膝前道:“公主身體抱恙,又在驃騎營中遇險,陛下關切,臣不敢異動。”

金容早知自已一舉一動逃不過陛下法眼,對此倒並不意外。

曹不達見她不見怪,轉口又道:“不過這事歸根究底,起因還是在公主您身上。”

見金容皺眉,忙追道:“‘長尾巴的武狀元’。”

他意思是,是因為她戲弄柳嗣龍在先,令後者得了“長尾巴的武狀元這一稱號”,傳入陛下耳中,才萌生了寵幸柳嗣龍的想法。

金容卻不以為然。陛下有龍陽之好她知道。只是柳嗣龍其人,在她眼裡就是個繡花枕頭,腹中空空,只會東施效顰,貽笑大方。結果這種人偏偏入了皇帝法眼,簡直可笑。所以歸根究底,這事的因不在她,而是皇帝本人。甚至說不定他當初欽點柳嗣龍做武狀元,就是存了這個想法呢。

總之她不認為這是自已的責任。

若非說有責任,那也只有一點:高估了陛下的品味。

多說無益,事已至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曹不達不敢跟她爭論,只得提醒說:“此人心胸狹隘,公主還須早做打算。”

金容聽他話裡有話,反問他有什麼主意。曹不達遂又說出一件驚天秘密。

原來柳嗣龍被陛下寵幸後,並不甘心。但他不敢反抗陛下,所以打算對陛下的後宮下手,要反手給皇帝戴綠帽子。

他說得繪聲繪色,金容卻越聽越覺離譜。曹不達又不是柳嗣龍肚裡蛔蟲,怎麼可能知道他想什麼?於是直接打斷問道:“你是聽到、看到過什麼?”

不想曹不達道:“何止臣見過,宮裡許多人都看到過!柳嗣龍出入後宮如自家花園,尤其是無極宮……”

“皇后!”

金容險些撥出聲。縱忍住了,仍覺得不可思議:“你說柳嗣龍勾引皇后?”

難得看到公主大驚失色,曹不達相當滿意。又想到自已此行帶來的前兩個訊息都對公主如此有用,心中不免得意。得意之餘,反而穩重起來,回說:“這是大事,臣不敢胡說。”

金容已消化掉震驚,大腦飛速運轉,琢磨此事可能造成的後果、對自已的影響、應對之策,甚至能否加以利用種種。

見她凝神不語,曹不達頓感失落,遂又丟擲第三重重料:“還有一事。”

金容心不在焉問道:“什麼?”

曹不達拿捏著語氣,故意壓低聲音說:“李冷將軍找過臣了。”

不想金容反應平平。

原來,李冷同曹不達同為御林軍出身,是舊識。那天她單騎獨闖驃騎營去找李冷,又那樣鎩羽而歸。李冷若有心,必然會找人打聽。而最能說清楚這一切的,自然是留在御林軍和皇帝身邊的曹不達。因此李冷去找曹不達,實在金容意料之中。

曹不達以為金容對李冷灰心,那麼自已的訊息便也掉了價,因此不再賣關子,直接道:“陛下今日降旨驃騎營,命李將軍今夜開拔北進,相機收復雲、林二州……”

“今夜開拔?”

金容再度失色。

曹不達拿捏公主情緒不成,反被她拿捏,不安道:“是……是。”

金容卻已不再理他。

她腦中想的是:陛下令李冷連夜開拔,如此緊急,一定是忌憚自已和李冷舊情復燃互相勾結。但他既如此忌憚,卻仍不對李冷下手,反而委以重任。可見前線已經無人,缺了李冷不行。她一來擔心前線戰事,二來與李冷之間確實還差把火候。

於是當機立斷,丟下曹不達,自包間後門溜出。又令刑動偷來別家馬車,二人乘了,一路向城西而去。車聲轔轔,如同金容此刻的心情一樣焦灼。

李冷很重要。不僅對陛下,對她也一樣。所以這一面務必見到。但願天隨人願,別叫李冷走得太快,也別叫城門守衛覺出異樣。陛下處處提防,可她不得不火中取栗。

果然,城門口重點防範金府人車。好在金容平日夠張揚,馬車都與別家不同。剛才又提前提防,偷了別人的馬車。二人一路低調,矇混過關。

出了城便一路向西北狂奔。

是夜殘月不明,星子稀疏。二人一路無話,只是趕路,終於在夜半時分追上了驃騎營大軍——此中大概也有李冷心懷感應、頻頻回顧的原因。

刑動將李冷邀至車中,自已則坐在車伕位置,慢悠悠駕著車,遠遠跟在大軍之後,好不耽誤將軍行程。

李冷已在曹不達那打聽到金容過去十年的遭遇,知道在自已離開後,她又纏綿病榻一年多,直到次年皇帝改元冊封皇后,才敢趁勢提出出宮。曹不達說陛下忌憚公主野心謀略,對她防範甚嚴,又暗示金容的病跟皇帝有關。

李冷再不聰明,到底經過十年風霜,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御林營大頭兵了。曹不達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自然知道:金容當年退婚,如今以“蕩婦”之名招搖過市,自毀名聲前途,都不過虎口偷生的手段而已。

相反,她明知被皇帝猜忌,還冒險來驃騎營找自已,那才是情難自已、真心真意真情。偏自已蠢若豬狗,半點不明白她的心意。而她又不能明說,受了一肚子委屈病痛回去,還又遇上曹參軍那事……

這幾日他悔恨至極,但也不敢再去找金容,一怕拖累她,二也怕她不肯原諒。

直至陛下降旨,縱然再不捨,也只得開拔上前線。沒想得金容竟又再度追來,他只覺又再欠她一世。

漆黑馬車中,他終於有勇氣開口:“我對你的心意,同十年前一樣。”

怕不夠,又補充說:“再過十年,也是如此。”

有這兩句,金容再無顧慮,直言不諱道:“陛下不讓我活,但我並不想死。我知道你會是國之利器,十年前就知道,所以才放你走。今日來找你,也只是為了一句話。”

李冷見她說得嚴肅,不由也認真問道:“什麼話?”

漆黑裡,金容音量不大,但是語氣堅定,不容置喙:“去開疆拓土!”

李冷一怔,繼而只覺胸中一團熱氣,全身躁動不安,竟是大受鼓舞。

他本來還擔心皇帝猜忌,怕自已到了前線束手束腳,施展不開。如今得金容這句,頓覺雲開月明,疑慮頓消。將軍生來是為打勝仗。他上了前線自然也只管去打去贏。至於皇帝猜忌,既非他能左右,多思無益,何如拋在一邊,痛快廝殺?

當即要表決心,卻又聽金容聲音。

“為我。”

似一道閃雷擊中天靈蓋,李冷整個人呆如木雞。原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茅塞頓開,明白金容十年蟄伏,所圖為何。

馬車中一時靜悄悄。

車外卻傳來轔轔車聲,噠噠馬蹄。又兼清風陣陣,將車窗簾吹起一角,露出微微星光下,綠滿春蕪,草氣芬芳。

李冷轉身跳下馬車。

刑動一驚,立刻勒停胖馬,等小姐命令。但車中只是無聲。扭頭卻見李冷從他座駕馬背箭囊中取出一支,折下箭頭,重新返回——卻不上車,反而停在車外窗下,遞上箭頭。

金容伸出素白纖手,接過他遞來的弓箭頭。那是一枚軍中常見的鐵製箭矢,漆黑,沉默,冷硬,一如軍中之人。

金容那句話的分量太重,李冷嘴笨,找不到合適的語言表達誠意和決心。於是以軍中方式,遞出諾言——折箭為誓。

金容懂,更懂他將自已這把國之利器交到她手裡的分量——抵過千千萬萬句我願意。

此後二人再無一言,各自轉身。

但他們的腳步,自這一刻,卻朝向了同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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