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枝跟著謝母來到一個圍著籬笆的小院,謝母徑直推開小院簡陋的木門,朗聲喊道:“他爹,我回來了。”一邊帶著姜月枝往堂屋走。還沒進堂屋,迎面走來一位三四十歲的男子,手裡拎著編到一半的竹籃,看了眼姜月枝,朝謝母問道:“孩他娘,這是......”謝母笑著拍了下謝父,截斷了他的話,“我認的幹閨女,一路走回來渴的厲害,快去給我們娘倆倒兩碗水。”

謝父疑惑地看了謝母一眼,卻也沒多問,他看到那顆痣了。謝父利落地去堂屋放下手中的竹籃,轉身去廚房舀了兩碗涼白開,這也是兒子看書學的,說不能喝生水,結果這個習慣保留下來了,兒子卻躺在床上,謝父眼眶一紅,又匆匆抹了把臉,端起兩碗水往堂屋走去。

“月枝,你先坐,嬸子給你找身衣服換洗。”謝母把姜月枝按在堂屋的凳子上,轉身進了堂屋東側的房間。姜月枝看看自已打了破破爛爛的衣服,又湊上去聞了聞,咦~確實要洗澡了 (′Д`)。

“咳咳—爹,水—”姜月枝放下衣袖,隱約聽見一陣微啞帶著倦意的咳嗽聲,這不會是那個倒黴的落水書生吧?懷揣著好奇心,姜月枝循著聲音往堂屋西側那道門走去。

“嘎吱——”推開虛掩著的木門,先聞到一陣濃重的藥味,而後是一張靠在窗戶下的書桌,桌上放著一隻毛筆、三五本舊書並一個硯臺,往右看便是一張架子床,床上的青年披著外衫半靠在床頭,空蕩蕩的衣裳顯得身軀格外瘦弱,姿態卻是如同雪後松柏一般挺拔,雖在病中卻難掩風骨,清凌凌的眼睛和姜月枝對視一眼便移開了,謝嶼風望著床角的被子,白皙修長的手指微微攥緊衣衫,姜月枝看著他泛紅的耳朵在陽光的照射下彷佛血玉一般。

聽到病美人的聲音也如碎玉一般叮噹,“你是何人?咳咳—怎會在此?”姜月枝看著床上的青年因為用力咳嗽而泛紅的眼眶、慘白的唇色,“我......”姜月枝還沒來得及回答謝父便進來了,“爹來了,要喝水是嗎?”姜月枝看著謝父將水遞給謝嶼風,看著那雙骨節分明、修長乾淨,卻過分瘦弱的手握著粗瓷茶杯遞到唇邊,緩緩掩上門走出去。

姜月枝在堂屋內等了一會兒,便看到謝母抱著乾淨的衣衫走來,“月枝,今日日頭大,院子裡的水應該曬熱了,嬸子帶你去洗漱,然後咱們再吃午飯。”姜月枝點點頭,“好呀。”跟著謝母往屋外走去,進到一間柴房,夏天柴火用的少,所以屋子有一大半是空的,夏天充作浴室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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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姜月枝在勤勤懇懇地洗刷刷自已。那邊謝母在堂屋裡和謝父說了今天上午的情況。謝父抽了口空空的煙桿,嘆著氣說到:”是啊,咱們也不能耽誤人家,既然月枝同意了,我這兩天找人算算日子把婚事辦了,然後把柴火挪到咱們屋旁邊的雜物間,柴房再添置點東西給月枝住吧。柴房靠著灶房,冬日裡也暖和些。”

謝母把頭輕輕抵在謝父放在膝上的手上,苦笑著應道:”是該這樣,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再說我看月枝也是好孩子,被拐來也是遭了罪,也是苦命的孩子。從此我們一家人相依為命!”謝父感受到微微溼潤的手背,心底無奈地嘆氣,三個月來,兒子一日日變得形容枯槁,從前神采飛揚的眼眸裡如今只剩下疲憊,他心如刀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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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枝洗漱完出來就聞到了一股香甜的氣味,走到廚房,是謝母熬的番薯粥好了,金黃的番薯被熬煮得香甜軟糯,今秋剛收割的稻米白白胖胖,被柴火煮得炸開了花。

姜月枝看著鍋裡的番薯粥,身為美食博主的她,一遇到吃食便不免話多了起來,也是想在謝母面前露一手,為自已以後鋪路:“嬸嬸的番薯粥好香啊,配些鹹菜一定超級好吃!我爹從前開過酒樓,教過我幾道菜,有機會讓嬸嬸嚐嚐我的手藝。“

謝母端來一碟子醃鹹菜,“好好好,明天的廚房就交給月枝了。”姜月枝笑著接過鹹菜和粥碗,謝母端過剩下的粥和菜同姜月枝一起往堂屋走,“嬸嬸偶爾會去附近幾個村做喜宴,以後帶月枝一起去,肯定給嬸嬸漲威風,挫挫那張氏的銳氣,那張氏去別人家做飯時經常偷偷把肉塞到衣襟裡帶回家,都壞了我們村的名聲。”

姜月枝把碗放到堂屋的飯桌上,湊過去蹭蹭謝母,“好啊,以後指望嬸嬸帶我賺銀子,嘿嘿。”謝母心中熨帖,她生了兩個兒子,第一次感受到女兒和母親的親近,笑著揉揉姜月枝的頭,“你這孩子,吃飯吧。“

謝父端著粥湯進了謝嶼風的房間照顧他用飯,飯桌上剩下謝母和姜月枝兩人,粥晾了一會兒,溫溫的剛好可以入口,姜月枝吸溜了一口粥湯,番薯的甜味融進濃稠的米湯裡,一口微甜的粥一口鹹菜,消暑又解乏,吃得姜月枝忍不住晃晃腳丫,看著院子裡爬上籬笆牆的野花,在烈日下變得蔫巴,在粥碗的掩蓋下笑得開懷,吱吱要開始新生活啦!

藉著吃飯的空閒時間,謝母跟姜月枝說了說家裡的情況:謝爺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出嫁的早,大姐嫁去了葉家村一個屠戶家裡,葉家村距離榕樹村很近,謝大姐惦記孃家人,常常帶些不好賣的邊角肉給謝家眾人,雖然味道不行但算是油水;二姐嫁去了鬱林縣,離樂餘鎮所在的長平縣趕牛車要一天的時間,不方便常來常往,故而疏遠了許多。

謝父在家裡的行二,八年前因為謝嶼風讀書的事,謝爺爺做主分了家,分到的六畝水田五畝旱地大多在村北面,於是謝父便帶著一家四口在村北邊蓋了新屋子,謝爺爺謝奶奶跟著大哥一起生活,因為家分得早,且謝爺爺謝奶奶也不偏私,故而分完之後三兄弟之間的感情比從前更好了。

姜月枝和謝母說說笑笑地吃完了午飯,一牆之隔的謝嶼風聽著歡笑聲,彷佛沉積在身體的病痛緩解了很多,午飯竟喝下了一整碗粥湯。

他看著書桌上被陽光照得粒粒分明的塵埃,恍惚間想起剛剛父親跟他提起的“沖喜”,想起母親這三個月以來日漸悲傷的神情,想起在涇橋鎮學武、尚在垂髮之年的幼弟,想起上午在碎金般的陽光裡闖進他房間的女子,和她澄澈乾淨的圓眸。謝嶼風想起廬山人的一句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或許,他應該再掙扎一番;或許,真的有上蒼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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