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應芙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醒來時段青尋的房間已經空了,Ada的房門緊鎖。

她起身到衛生間洗漱,鏡子中的人眼睛微腫,臉色憔悴。

她對著鏡子苦笑了一下,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能天降神兵來解決這場無妄之災。

只是她明白沒有人會為她從天而降。

不是不降,而是無人為她。

轉身回到客廳找了一圈才從沙發夾層裡找到手機。

開機的瞬間彈出無數條資訊和未接來電。

她從一串串陌生號碼中向下翻動,底端夾了一條“媽媽”。

回撥後沒響幾聲就被接通,謝母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喂。”

“媽媽。”

謝應芙聽著電話裡傳來熟悉的聲音,一瞬間難過和委屈摻雜著湧上心頭,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謝家人一定早就從網路上看到了那些惡意報道,這一刻她多想聽到家人的安慰,多想躲回家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顯然謝家早就不是兒時的謝家。

拼命把自已女兒往男人床上送的女人又怎麼會關心她呢?

謝母在電話那頭聽到謝應芙的聲音後語氣猛然拔高,說出的話刻薄又刺耳,

“謝應芙你又在外面做了什麼下賤事,你知不知道昨天林太太打來電話說這輩子都不可能考慮讓你這樣人品敗壞的女人做林家的兒媳婦,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機會全被你毀了,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你怎麼不乾脆死在外面?”

惡毒的言語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捅進謝應芙的心臟,痛的她喘不過氣。

“我是被陷害的,我什麼都沒有做。”

謝應芙的聲音輕的像是隻說給自已聽,她覺得她現在簡直是愚蠢透頂,對面的人早就只顧自已利益,什麼時候把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過?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相信她呢。

“你就是個廢物,連個男人都攀不住。你現在馬上想辦法把林少求回來,要不然你別想再踏進謝家的大門。”

說罷對方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林少,那個第一次見面懷裡摟著嫩模在飯桌上對她出言不遜的男人。

謝應芙自嘲一笑,望著已經熄滅的螢幕,她的身體冷得像墜入冰窖一般,心也開始麻木。

她不是已經很久都沒回謝家了嗎?

謝應芙眼神空洞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Ada捎帶怯懦的聲音。

“昨晚睡得好嗎?”

謝應芙轉身發現Ada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門口。

她慌亂的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來。

“我們一起去找李沐瑤,無論如何都得試一試。”

Ada走近牽起謝應芙的手,她彷彿已經從昨晚的慌亂中將自已整理出來,此刻堅定的站在這裡。

謝應芙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幾年的眼淚彷彿都在這幾天內流完了。

“好,我整理一下我們就去找她。”

兩人到達片場時李沐瑤正在拍戲。

這部電影基本已經接近尾聲。

幽深的宮牆外,戰勝歸來的女將軍身著甲冑手持一杆紅櫻長槍,一身浩然正氣,威風凜凜的立於高處。

謝應芙站在遠處看著片場中的李沐瑤眉眼凌厲,意氣風發。

李沐瑤似乎早就料到了謝應芙會來找她,進門時身後跟了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李沐瑤坐在沙發上,還沒等謝應芙開口就先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男人會意向前。

“謝小姐,麻煩您和您的經紀人把手機等一切電子裝置拿出來。”

“為什麼?”

Ada捂住身上的包臉上露出戒備的神色。

“李小姐,我今天來是想和您澄清昨天的誤會。”

“不拿出來就沒必要談了。”

見兩人不願意搜包,李沐瑤聽也不聽謝應芙的話直接起身要走。

Ada見狀才不情不願的將手機交給面前的男人。

螢幕上有一束紅色的光點閃爍。

手機在錄音。

李沐瑤接過她的手機隨手投進桌上的魚缸內,手機螢幕明明滅滅後徹底熄了屏。

“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我們之間沒有誤會。”

“至於你這些沒什麼意思的小兒科伎倆趁早收起來,我還有別的料,不介意再送你一程。”

李沐瑤看著眼前的女人滿臉不屑的譏諷道,眼睛裡盡是得意的神色還帶著一絲憐憫,她覺得自已已經徹底贏了對方,無論是戲裡還是戲外。

謝應芙起身從浴缸裡撈出Ada的手機,見對方絲毫不給談判機會她的臉色也變的冰冷。

“李小姐,您做事這麼張揚,就不怕被他家裡那位知道了嗎?”

李沐瑤聽到她的話臉色霎時間浮上一陣青白,半晌才開口,

“你說,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

謝應芙手扶椅背,彎腰湊近李沐瑤,貼在她耳邊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道理李小姐應該明白吧。”

李沐瑤不自然的別過頭去,依然嘴硬著沒有開口。

謝應芙的臉貼在她耳側,琥珀色的瞳孔裡似乎有一陣化不開的霧氣。

“我想我們之間還是有誤會沒有解釋清楚,李小姐考慮一下,考慮好了隨時聯絡我。”

謝應芙說罷就帶著Ada推門離去。

兩人一出門Ada就從後面追上謝應芙,有些急切的開口,“你既然知道她的秘密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拿著證據來談判?”

“我不知道。”

“那你們剛剛是....”

Ada有些不解,剛剛謝應芙的氣場強的就像她手裡真的握著李沐瑤的把柄一樣。

她還以為事情迎來了轉機。

“我詐她的,娛樂圈嘛來來回回也就那麼點兒事。”

謝應芙回頭朝Ada笑了笑,像一隻狡黠的狐狸。

“那我們怎麼辦。”

“再想辦法吧,至少李沐瑤現在不敢輕舉妄動了。”

就在兩人要離開片場時遇到了電影副導演。

這個瘦高的女人也是謝應芙第一部參演電影的副導演,這次是靠她的引薦才能有機會加入這種大製作。

而此刻她看著謝應芙的眼睛裡滿是惋惜。

“電影還有兩個周殺青,法務已經準備按照你單方面違約起訴賠償了。”

“請您不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謝應芙甜甜的笑著,彷彿沒有收到輿論的影響。

“那就祝你好運。”

女人拍了拍謝應芙的肩膀,謝應芙是她很看好的新一輩女演員,演戲靈動態度也認真,只要能堅持下去一定是將來拿獎好苗子。

但是娛樂圈留給每一個演員極小的容忍度也說明了這不是一個惜才的圈子。

新人像生命力旺盛的野花一茬一茬的開,任誰都是轉瞬即逝。

望著副導演離去的身影,謝應芙用力攥緊拳頭,力氣大得指甲在手心滲出點點血跡。

最後她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掏出手機撥出了一串號碼。

“請幫我找一段監控記錄,錢不是問題。”

謝應芙當晚就飛回了F市。

事已至此再留在N市也沒什麼意義。

傍晚時天邊下起小雨,段青尋回來已是深夜。

一進門就看到擺放在玄關處的高跟鞋。

謝應芙回來了。

客廳空蕩蕩的,主臥的門虛掩著,縫隙中透出屋內暖色的燈光。

謝應芙去找賀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畢竟除開謝賀兩家的矛盾之外,她和賀蔚有著更深一層的矛盾關係。

謝母和賀母是表姐妹,年輕時分別和賀家的兩個兒子定下婚約,謝母卻在婚禮前被撞破私情,當天就被賀家退了回來。

兩人訂婚典禮前賀二忙於工作經常早出晚歸,搬去賀家的謝母難耐寂寞偷偷和年輕的司機暗通款曲。後來趁著賀二出國近一年的時間,沒了整日提心吊膽,兩人的行為舉止越發大膽,最後被賀家人捉姦在床時她已經懷孕三個多月。

被賀家退回的謝母不以為然,反而因為掙脫了聯姻的束縛變得越發大膽,最後以死相逼和司機結婚後生下了謝應芙的大姐。

一通折騰下來謝家不但丟失了名聲還損了和賀家的關係,鬧了個得不償失的結局。

而賀蔚是賀樵的弟弟,是南部龐大的地下市場裡最有名的掮客。

他買賣商品也籠絡情報。

任何東西在他手裡都只有一份也只賣一次。

他也是賀二的兒子。

段青尋推開門,謝應芙穿著白色真絲睡裙在床上睡著。

他靜靜地打量著面前的女人,她像是正在做著駭人的夢,睡著的時候眉毛也緊緊的擰在一起。

謝應芙讓他看不透。

她可以因為利益而接近他,可以因為資源而接近他,甚至可以因為情報而接近他,他身上有一萬個讓謝應芙算計的原因,但目前為止這個女人卻表現的對他毫無所圖。

她像一隻赤手空拳,空有一腔孤勇的小獸,單靠善良和勇敢就敢闖進佈滿沼澤,危險重重的深林,所以理所當然的被不起眼的藤蔓纏住雙腿無法動彈,腳底是慢慢下沉的沼澤。

而段青尋在她的眼中只是一條被她揣在懷中的小蛇,在她的身體馬上要被吞噬時掏出小蛇用力扔向岸邊。

她似乎就是這樣自已咬牙扛下了輿論。

段青尋抬手關掉一旁的燈,輕輕關門退了出去。

而床上的謝應芙卻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睜開了眼睛。

她白天聯絡過賀蔚,對方的回答是:監控已經被人拿走了。

她以為是李沐瑤提前買走了監控記錄,但她想不通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賀蔚手裡的東西向來因為獨有而價高,謝應芙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值得對方蓄意栽贓陷害再花大價錢善後。

她是個只拍了兩三部小成本製作的新人演員,而李沐瑤是練習兩年多,選秀出道的高人氣小花。

兩人在這部戲裡是第一次見面。

更何況她是配角李沐瑤是主角,戲份懸殊所以在片場的接觸也很少。

她實在是沒什麼機會得罪對方。

謝應芙在黑暗中輾轉反側,胸口像被一團厚重的棉花塞滿,讓她無法呼吸。

她赤著腳下床走進客廳,從一旁的酒櫃中抽出一支藍白相間的陶瓷酒瓶,酒精可以麻痺她的大腦,把她從鬱結中拉出來。

左側的洗手間隱約傳來水聲。

段青尋從衛生間出來時身上是普通男人在家的經典穿搭——寬鬆的t恤衫,下身是同樣寬鬆的大短褲。

為了貼合現在的身份,他特意買了一些平價的衣服來穿。面料普通但勝在柔軟,鬆鬆垮垮穿在身上倒也沒有多不習慣。

走到窗邊時正拿著一條寬大的毛巾擦拭著頭髮上的水珠,水汽打溼了他的領口。

“工作找得如何?”

謝應芙頂著一張素淨的小臉坐在地毯上搖晃著手裡的酒杯,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找到了。陶藝工作室。”

段青尋緊挨著謝應芙坐下,順勢接過她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

只加了冰塊的龍舌蘭,入口是辛辣清冽的植物香氣。

不知道已經是她的第幾杯,謝應芙軟軟的倚著身後的玻璃,頭髮鬆鬆的挽在腦後。

平常總是神采奕奕的杏眼此刻變得迷離縹緲,雙頰染上淡淡的酡紅。

“這麼快就找到工作了。”

此刻她的聲音嬌軟柔弱,輕聲像喃喃自語,聽著是讓人難以忽略的落寞。

“一下午而已,一下午就找到工作了。”

看著面前纖細的身影段青尋心裡竟莫名有些後悔促成李沐瑤的詭計,他從沙發上摸到小小的紙盒,開啟從裡面抽出一支菸叼在嘴裡,然後推開了一側的小窗。

雨夜,水珠敲打葉片的聲音混著溼漉漉的泥土腥味兒衝進室內,在周遭寂靜中涼風是托起謝應芙鬢邊碎髮的手。

段青尋站在窗邊,一隻手撐在窗臺,另一隻手熟練的挑起另一支菸朝謝應芙遞了過去。

見謝應芙伸手接過他才點燃自已嘴邊的煙。

火機擦出一片橘紅色的火光,將周遭都籠在一片煙霧中。

謝應芙站在段青尋身邊,學著他的樣子猛吸了一口,濃烈的味道瞬間充斥在她的口腔和氣管,嗆的她咳出了眼淚。

但她依然貪婪的大口吸著,尼古丁麻痺了她的感官,大腦只剩跳動的快樂。

看著一旁抽菸的女人,段青尋的心中升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忍不住伸手將這副嬌小的身體攬進懷中。

謝應芙的身體涼涼的,段青尋的下巴抵在謝應芙的頭頂,將她的整個身體都包圍起來。

原來她是這麼小一隻。

“你想不想去跨江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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