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昑將夢見自已和父親被韃靼俘虜一事告訴了明一師傅等人。“也許是我小題大做了。”朱昑用筷子扒著碗裡的米飯粒,說出了自已心裡的疑惑。

“只是那夢裡的感覺太真實了,我看著父親被綁在邢架上,肉被一片片割下來時,只能使勁掐自已的胳膊,才能忍住不出聲。”說著,他掀起自已的右手衣袖,指著手肘處的紫青淤痕向眾人說道:“醒來後發現我真的在夢裡掐過自已,那麼疼都沒有醒過來,真是奇怪。”

明一師傅也沒見過這種夢境和現實混淆的事。一旁的公主拍了拍他的胳膊,用手語說道:“莊周夢蝶。”明一師傅想了想,向朱昑解釋道:“公主說的有道理,你的夢很像是莊子一個典故。”

一旁的阿平問:“什麼典故?”

“有一天,莊子夢見自已變成一隻蝴蝶,四處遊蕩,快樂得忘記了自已是誰。等他醒來後,還清晰地記著那個夢,恍惚間竟然不知道自已是人還是蝴蝶。”

公主點點頭。

阿平夾起盤子裡的最後一塊釀茄子,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追問道:“那後來呢?莊子知道自已是人還是蝴蝶了嗎?”

王嬤嬤敲了一下阿平的後腦勺,嗔笑道:“你整天陪著公主,也該學著讀讀書了,這樣的典故也不知道。莊子是大學問家,當然知道自已是人,不是蝴蝶。他是借夢見蝴蝶來說明一個道理,就是說……”王嬤嬤思索著,卻也想不到好的答案。

明一師傅接過話來:“說明世間一切都是變化的,莊周是蝴蝶,蝴蝶也是莊周,如佛經中雲:知一切佛所有色相及以自心,悉皆如幻;所見諸佛,皆由自心……”

“阿彌陀佛……”沒等他講完,阿平撂下碗筷,學著他的樣子雙手合十,默唸佛陀。“小小蝴蝶都能引出這麼一番大道理,小女子受教了。”明一師傅和公主都笑了起來。

阿平一轉頭岔開了話題,“不如講些有意思的吧,比如這釀茄子,朱昑只講過一次,公主就依葫蘆畫瓢把食譜寫了出來,更了不起的是我娘,燒得這樣好吃。朱昑再多講些,以後飯桌上就能天天換花樣了。”

“你呀!”王嬤嬤拿她沒辦法。阿平總是沒心沒肺,在她臉上從來看不到一點愁色。不過這樣也好,這個院子裡人人心裡都藏著不能說的事,能有個人陪著公主開開心心的,也算是一大幸事。

“不過說真的,”王嬤嬤正色道,“雖然我也想不通這夢為何如此真切,但是有一點肯定沒錯,你太想念你的父親了。也難怪,他也許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明一師傅點點頭,對他說:“是啊,你想過去找他嗎?”

“當然!活要見人,我一定要找到我爹才行。”朱昑回答。

王嬤嬤:“可是這世道正亂,逃荒的逃荒,打仗的打仗,你身無分文,也無一技傍身,怎麼去找漠北找你爹呢?那可是韃靼的地盤。”

聽完王嬤嬤的話,朱昑沉默地低下頭,心情十分沮喪。阿平見狀,忙問:“娘,那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王嬤嬤搖搖頭。她看出朱昑心裡難過,覺得自已唐突了,於是拉著他的手說:“好孩子別灰心,你心地善良,上天不會難為你的。不如,你先在這裡住一段時間,跟著明一師傅學學經,練練體魄,以後機緣到了,自然有法子讓你找到父親。怎麼樣?”

朱昑有些為難地:“可是,我什麼都不會,不好意思在這裡白吃白住……”

阿平忙說:“怎麼會白吃白住呢?你看,你會講故事,公主和我都愛聽你講故事,這算一個吧。你的手也巧啊,會做柳條哨、沙包,還會用竹葉編蛐蛐罐子,會那麼多呢。”

“是啊,朱昑,你認得藥材,可以跟我上山採藥。這西山裡可全是寶,到時候你把採來的藥賣了,換成上路的盤纏,不是很好嗎?”明一師傅說道。

王嬤嬤也補充道:“還有,如果你有天賦,夠勤奮,能苦學武功,兩年之後參加武科考試中了名次,就可以進入兵部。我們跟韃靼早晚有開戰的那一天,到時候你領兵打仗,找你父親就更容易了。”

聽著大家的開解和為他規劃的未來,朱昑心裡很感激,他“嗯”了一聲,答應留下來。

“太好了!”阿平和公主高興地直拍手。公主用手語嚮明一師傅比劃著“教他學武”。

明一師傅搖搖頭,“不行”。公主吃驚,問他“為什麼”。

明一師傅說道:“十年前我奉皇命離開相國寺時,我的師傅——相國寺主持智興大師告訴我,皇命難違,我這一走便可能要一生為皇室效力,再也回不了相國寺了,有違佛家‘四大皆空’,所以,師傅命我今後在外不得以相國寺弟子自居,更不可將在相國寺習得的武功傳授他人。所以,請公主恕貧僧不能從命。”

“那如果不是相國寺的武功呢?”阿平說。

“此話怎講?”

這時公主看著阿平,彷彿明白了什麼,二人會心一笑。阿平說道:“師傅怎麼忘了去年救了公主和我的那個道士?”

朱昑聽得一頭霧水,明一師傅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除了每年來送藥的羽林衛和山下的農戶、漁民,西山別院甚少有生人上來。因為進山的官道路口有羽林衛把守,他們穿著便服,裝扮成地主鄉紳家派來看管這片山林的護院打手,誰要進山,都得先盤問過後才放行。就是農戶、漁民,也是把食物、雜貨送到院門外,交給明一師傅或王嬤嬤就立刻原路下山去了,從不過問院裡住的是什麼人。山下人都老實本分,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保住自已的一畝三分地和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正經,誰有那心思管閒事。

上山難,下山也難。公主身份尊貴,又有皇帝的命令,是不能擅自離開西山別院的。作為西山別院的掌事人,明一師傅有手牌,除了宮中召喚時要下山覆命,每個月可以下山一次去城裡置辦貨物,也僅僅一次而已,而且不能帶其他人,王嬤嬤和阿平要留下來照看公主。

西山雖大,可是能活動的範圍也只是別院那麼大。這可苦了公主和阿平,說到底,她們只是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童。每次明一師傅從山下回來,都被纏著講他在城裡的所見所聞,聽一次不夠,還要求明一師傅反覆講,每個細節都要刨根問底。

有一天,明一師傅下山去城裡買文房用具。他離開後不久,別院外就來了一個捏糖人的老頭。阿平在院門外看見他,一下子被他手裡的糖人吸引住了。老頭給她捏了一隻長尾巴山雞,她興高采烈地拿去送給公主,於是公主也偷偷跑出來,兩個人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後來,老頭說自已要下山去城裡趕廟會,公主和阿平一聽,心裡癢得不行,也想跟著一起去,於是,趁王嬤嬤打盹的功夫,二人就跟著捏糖人的老頭下了山。說來也奇怪,她們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看守的羽林衛。

進城後,老頭帶著她們穿大街過小巷,一直來到城裡的“醉仙樓”,這是京城裡生意最火的青樓。原來這老頭明面上是捏糖人的,實際上是個人販子,專門拐賣婦女小孩。老頭在醉仙樓的後門把公主和阿平交給老鴇,點了錢就要走。這時候,來了一個身穿長袍,手拿拂塵的道士,叫住了他:“好你個王……王三!死性不改,貧道今……今天看看你還……還往哪……哪裡逃!”

說著,只見道士一拂塵掃向人販子王三的面門,那王三忙向後仰身躲避,這時候道士手上一收力,拂塵改掃向他的下身,捲住他的一條腿將他扔了出去,直落到幾丈開外。王三的手腳險些摔斷了,疼得在地上直哼哼,錢袋子掉在一旁也不要了。道士勾起錢袋子扔給老鴇:“拿……拿走你……你……你的錢,以後少……少幹這些……些腌臢事!”

街上巡邏計程車兵很快趕過來,把人販子王三帶回了官衙。從官衙出來,道士看著兩個小姑娘,怕他們再遇上壞人,便提議將她們送回家去。

公主和阿平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雖然險些被賣進青樓淪落紅塵,卻一點不知道害怕。尤其是阿平,對道士的武功十分感興趣,心裡想要是學上一招半式,以後她帶著公主下山玩,遇到一般的小蟊賊也不用害怕了。

於是她便向道士央求道:“仙人,你的武功真厲害,比明一師傅故事裡的大俠還要厲害,我想跟你學武功,請你教教我吧!”

一旁的公主也急忙點頭,手裡向道士比劃著“我也想學”。

道士不明白,問:“這……這是……是什麼意思?”

阿平向他解釋:“公……哦,剛才她想說,她也想學武功。求仙人教教我們吧!”說著,阿平便跪在地上,雙手抱住道士的雙腿。她想起明一師傅的故事裡,拜師學藝一定要磕頭才作數,於是作勢就要向道士磕頭。

道士連忙拉住她:“你這……這……這成何體統……”眼見周圍人來人往,不少人都駐足觀看,阿平這時候又作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央求他:“仙人要怎樣才能教我們武功?只要您說出來,阿平一定做得到……”

道士急中生智,對二人說:“這……這樣吧,只要你……你……你們二人能……能立刻復……複誦《道德經》上善……善若水篇,我便教,如……如何?”

他以為兩個小女孩還在玩樂的年紀,就算請了先生教課,也是學《女論語》一類,萬萬沒想到公主自小就以讀書為樂,五歲就能複寫全篇道《道德經》了。

阿平聽了一下子站起來:“就這麼說定了,師傅可不許反悔哦。”阿平向公主一示意,公主便明白了,她用手語向阿平比劃,借阿平之口向道士背誦:“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道士吃了一驚,又說到:“下……下一篇!”

公主和阿平相互配合,又將下一篇一字不差背給道士聽。末了,阿平還問:“師傅,徒兒背的沒錯吧,師傅還想聽哪一篇?”

道士這下子知道了,這兩個小姑娘必定來路不凡。於是嘆了口氣說道:“看……看你們兩……兩個的誠心,貧……貧道可……可以教你們一……一……一招半式防……防身用,可……可拜師之事,茲事……事……體大,先……先送……送你們回家,待……待……待見過你們的父……父母再作決定。”

公主和阿平聽了這話立刻一左一右傍在道士兩旁,儼然兩個小護法一般。三人剛剛走出城們,正要往西山去,好巧不巧遇見了明一師傅。

明一師傅聽道士講了來龍去脈,神情十分嚴肅。公主和阿平要是沒有碰巧被道士救下來,可就麻煩大了,他和王嬤嬤就是賠上十條命也無法彌補。

他對道士深深一行禮:“多謝道友搭救我家兩位小姐,貧僧無以為報。今後若有需要貧僧出力的,可前來西山,貧僧必定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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