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如期起飛、降落,一直沒再收到史經理的電話,希望之火慢慢熄滅了,但家就在前方,那裡有蘇梨全部的牽掛。

蘇梨坐上回家的省內長途車,夜色中,萬家燈火漸漸退去,除了車窗外路邊兩旁的路燈,一切都隱沒在黑暗中。千頭萬緒襲來,明天她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後明天的明天呢?她不知道,她太累了,明天再想吧。

回到家,已是深夜,母親守著一盞昏黃的孤燈為蘇梨開門,她壓低聲音說:“都睡了,小聲點,鍋裡的粥剛熱過,你喝完就睡吧。”

“嗯,媽你去睡吧。”忽然鼻子有點發酸,蘇梨許久沒離開過家,但媽媽還是像以前一樣記掛著她路上沒好好吃飯,專門為她熬了粥。

媽媽並沒有去睡,而是坐在旁邊看著她吃完,也不問她面試的事,然後收拾碗筷催她快去睡。昏黃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瞬間,她又想起了那個銘刻進血液的場景:

蘇梨站在媽媽身旁,一個女醫生對媽媽說:“你在這裡簽字就可以了!”

媽媽平時不怎麼寫字,她笨拙地拿起筆,正要簽字。

“等一下!我和你說,手術是有風險的。”醫生忽然開腔。

媽媽手一抖,“什麼風險?”

“這是剖宮產,手術過程中可能會大出血,嚴重的會危及生命,手術通知單上都有寫,你自已不會看嗎?”女醫生有些不耐煩。

媽媽握著筆的手抖得更厲害,身子也開始顫抖,根本籤不下去。

女醫生黑著臉,提高聲音喝斥:“我說阿姨你怎麼回事啊!我前面剛做了幾臺手術,累得要命,沒功夫和你耗著,要籤快籤,不籤就換下一個!”

蘇梨伸過手去,握著媽媽拿筆的手,“我幫你一起籤。”

女醫生厲聲喝斥,“不行!只能家屬簽字!沒見過你這樣的,生孩子老公都不在身邊!”

媽媽整個人都哆嗦起來,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在她將近六十歲的生涯裡,一直都是在蘇梨爸爸的蔭護下生活,一切由他作主,她從未像今天一樣需要站出來獨自承擔風險。

蘇梨安慰媽媽,“沒事的,風險是例行告知,發生的機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雖然做好了忍受各種白眼和嘲諷的準備,但看到無助的媽媽被嚇得六神無主,她還是很難過。

媽媽顫抖著手,終於在手術通知單上歪歪扭扭地簽下名字,醫生一臉嫌棄,叫蘇梨進裡面準備手術。

蘇梨回頭看向門外的媽媽,她頭髮花白,無助地站在那裡,臉上神情恍惚。她知道她比她緊張害怕,她擔心醫生所說的風險會發生,那是她不可承受之重。

眼淚瞬間上湧,生怕被媽媽看見,蘇梨一扭頭就往裡走,來不及向她揮揮手。此時,心裡有的全是對媽媽的愧疚和感激。

從剛知道懷了寶寶到如今準備剖宮產,一直是媽媽陪伴在旁,給她鼓勵。多少次,她感懷淚下,媽媽總是安慰她,“不必擔心,生下來有我呢,我幫你帶到初中沒問題。”

有一個自已的孩子,一直是蘇梨人生的執念。所以她從未想過放棄孩子,但如果沒有媽媽的支援,她無法想象怎麼獨自走下去,單是今天的剖宮產,如果沒有媽媽作為親屬簽字,她還做不了手術。

之前蘇梨並沒打算做剖宮產,只是過了預產期,卻沒有生的跡象。昨夜開始流血,並不怎麼疼痛,天剛亮媽媽就陪著她到醫院,在醫院躺了幾個小時卻又無動靜了,檢查下來胎兒頭圍較大,醫生建議立即做剖宮產。

從決定剖宮產到躺在手術推車上,蘇梨花了很短的時間,她不需要和其他人商量,只是和媽媽說了她的決定,媽媽六神無主只能聽她的。然後蘇梨給爸爸打了電話,告訴他醫生建議她做剖腹產,立刻做。爸爸沒說什麼,只說聽醫生的。家裡離醫院只要十分鐘車程,但直到她進入手術室,她的爸爸也沒出現。

雖然隔著醫用白帆布,蘇梨依然能感覺到手術推車的冰冷,從始至終,她沒有膽怯害怕,隱隱有一種解脫和期盼。

蘇梨的面前拉著一塊白布,看不見醫生,只有麻醉師不時會來看她。手術中沒有痛感,但能感覺到刀劃過肚皮,醫生的手在她腹部操作。

不知過了多久,“哇……”孩子降臨人世的第一聲啼哭,把蘇梨嚇了一跳。

只聽得護士一陣忙活,“哇,好漂亮的男孩子!鼻子很高,給媽媽看看。”

一張小臉出現在她面前,皺巴巴的眼睛緊閉著,和鼻子擠到了一塊,一張小嘴巴,紅紅的,很小巧。

她心底一顫,彷彿有電流擊過,“這是我的孩子,我有孩子啦!”

那一刻,幸福和酸楚同時湧上心頭,眼淚掉下來,卻在心中生出無限勇氣,暗暗告訴自已:你獨自經歷了這一切,以後縱使有千難萬難,你也不會退縮了。

“蘇梨,你老公在外面候著了吧?孩子要交給親屬了。”護士問。

“我媽媽在外面。” 蘇梨說。

“你老公呢?”

“他出差了。”

“哪有老婆生孩子老公還出差的!”護士抱著孩子往外走。

蘇梨閉上眼睛,假裝沒聽見。孩子出來了,但手術還未完成。

思緒有些紛亂,想起幾年前剛大學畢業,未諳世事的她急於擺脫原生家庭的束縛,草率地接受了前夫的追求,他是外地人,畢業後分配到她的單位。為了早日搬離家裡,沒過多久他們就結婚了。婚後漸漸發現,他細心體貼的背後有著一觸即發的暴脾氣,一言不合就可以開吵,高聲喝斥起來那臉色之難看更在她父母之上。

雖然每次爭吵後他都會道歉,但三天兩頭地上演這種戲碼,天長日久之後,他們終究是彼此傷了心。日子一天天地耗著,蘇梨覺得特別漫長,有時甚至希望一覺醒來她就八十歲了,中間的日子不用在死氣沉沉中打發。

蘇梨也曾提出離婚,但是他不同意,他認為她們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她說得狠了,他會痛哭,也就不了了之了。她也在想,小小一個城市,人與人之間似乎都能七拐八彎地攀上關係,離了婚的女人,如果想找一個正常的結婚物件難於登天,要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

她其實還沒有做好這種準備。

他經常出差,她經常回父母那兒住,因為沒有藉口拒絕回家,也害怕一個人住偌大的房子。

無聊透頂的日子陪著時常的爭吵、彷彿永遠未出嫁的狀態,讓蘇梨渴望有一個自已的孩子,好讓她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寄託和勇氣。也許是感情淡薄,結婚五年,她依然沒有自已的孩子。

一天傍晚,一個女人敲開蘇梨的門,她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想和蘇梨談談,問蘇梨如何才會同意和他離婚。她怕蘇梨不信,還拿出一疊列印好的QQ聊天記錄,他那個QQ號是她幫他申請的,蘇梨認得。蘇梨很震驚,也很生氣,但卻沒多少傷心,反而有些如釋重負,這一刻讓她徹底堅定了離婚的決心,不需要再花時間去積攢勇氣了。

在情人的煽動下,他一邊哭喪著臉一邊迫不及待地和蘇梨去辦了離婚手續。後來每每說起這一段,蘇梨的嫂子都忿忿不平,“當時你就應該告訴我,我找人去揍他一頓。”

蘇梨的閨蜜也恨恨地說:“如果是我,我才不會如這對狗男女的意,拖也拖垮他們。”

她們不知道,當感情已逝,一切的惡意和恨意都沒了來源,放過他也就是放過自已。

他們火速離婚後,他和情人火速離開了這座小城,不知所蹤。

蘇梨又回到了父母家,他們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地待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爾還能聽見父母小聲談話中的嘆氣。她想,這個地方呆了二十多年,連大學都是在這座小城裡唯一的大學讀的,現在是時候出去透透氣了。她在網上聯絡了一個在北京的職位,去了面試,竟然順利被錄用了。

意料之中,父母極力反對蘇梨辭去國企的工作,但她去意已決,決然扔掉了手中的鐵飯碗。

出發前,她做了一次體檢,醫生告訴她已懷孕三個月,幸虧先做的B超還沒做X光。這一驚真的非同小可,想起她一向不準的姨媽,真的很久沒來了。之前心心念念想要一個孩子,卻來得如此不合時宜。

可是蘇梨實在太渴望有一個孩子了,這一直是她堅定的人生目標,即使來得不合時宜,她依舊控制不住地激動、歡喜。告訴母親,她也很高興,“你年齡不小了,什麼時候能再結婚都是未知數,更別說以後什麼時候生孩子了。既然孩子來了,就留下吧。”

工作已辭掉,北京也去不了了,整個孕期蘇梨都呆在家裡,沒有任何妊娠反應,比平時更能吃更能睡。也不是一點兒不憂心,但她不習慣去設想還未到來的困難。

蘇梨不想再和前夫有任何瓜葛,孩子就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她不會因為孩子而委屈自已和他們牽扯不清。事實上,他消失得無蹤無影,也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但孩子不能沒有爸爸,在他有記憶之前,蘇梨會給他再找一個爸爸,願意把他當作親生孩子看待的爸爸。這是她給自已立下的下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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