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兩人背影,才旦牙根都咬出血了。
剛才格列殺馬,才旦已經認出來,那是低賤的鐵匠兒子。
鐵匠給他們家,做了一輩子奴隸,也還不清欠賬,以後世世代代都會是他們家的奴隸。
可是看到他殺馬時,那眼神,才旦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而且那中箭身亡的守衛,那兩匹倒地的馬,來時的一群人,身邊只剩四個活的,想到格列充滿殺氣的眼睛,才旦突然感到徹骨的恐懼。
對著幾人輕聲吩咐一番,緊接著五個人澆滅火堆,各自分開。
遠處的江華和格列,從手機裡看到這一幕,兩個暗哨分別在不遠處的兩堆草叢中埋伏,才旦三個人靠著一顆大樹,繼續睡覺。
江華在黑夜中,藉著手機的光,看到格列的臉,突然覺得他眼神中充滿殺氣。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再這樣殺下去,會不會以後成為殺人魔?
江華不由得擔心起來。
格列轉頭看著江華,向著暗哨的方向輕擺一下頭,意思是要不要上?江華看著格列,然後摘下自已肩上的弓。
兩人慢慢彎腰走到距離一個暗哨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另一個距離稍遠一點點,江華做了幾下深呼吸,用左手摸了一下右手小指頭。
雪峰之上,當時江華一拳打在格列穿的衝鋒衣上,導致右手小指頭的關節骨折,用皮繩綁住了。
敵明我暗,優勢在我。
江華按下來格列握弓的手,格列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了下來。
看著前面草叢暗哨的位置,江華左手緊握住弓,右手夾出來一支箭,抬起左臂,搭箭上弦,屏住呼吸四指拉開,一箭射了出去。
弓弦嗡的一響,接著前方兩聲同樣的弓弦聲響起,江華感覺大腿和肚子同時一涼,低頭一看,一支箭插在肚子上,一支箭插在了左邊大腿。
格列立刻擋住江華,站在他面前的位置,摘弓撘箭抬手,不到兩秒射出去四箭,兩處草叢中慘叫響起。
這時才旦三人高喊著已經向這邊衝過來,才旦一瘸一拐拿著刀跑在最後,其餘兩人邊向前跑邊射箭,跑動中看著格列,左手齊胸拿弓,右手搭弓射箭,動作行雲流水,射速很快,根本不低頭看。
格列不躲不閃,站在江華面前,也一支一支的對射。
箭枝不斷射在格列肩頭、大腿、胸口,所有箭枝射在衝鋒衣上都是一頓,然後一一落下。
一支箭擦著格列臉頰飛過,瞬間右側臉上一道血縫出現,鮮血流出,格列紋絲不動,繼續左手持弓,右手上箭,一支又一支飛快射出,眼睛始終盯著前方兩人。
前面兩人奔跑到格列面前五米左右,突然跪地停下,兩手下垂,每人身上插著六七支箭。
才旦舉著刀越過兩人,惡狠狠的衝過來,格列一箭飛出,正射在才旦那條好腿的膝蓋上。
一個狗吃屎,才旦趴在格列面前。
江華居然忘了疼痛,一動不動站著看完格列的精彩表演。
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鐘,兩個刺蝟一樣的人跪在那裡,兩處草叢裡呻吟聲越來越低,才旦抱著腿滿地打滾。
江華突然有種也想跪下的衝動。
可是,他還只是個孩子呀!江華腦子裡不斷只有這一句。
肚子和大腿傳來劇痛,再也堅持不住,兩腿一軟,就對著格列跪了下去。
格列正好轉身,一把扶住江華,慢慢移到旁邊一塊石頭上,讓他坐下。
然後轉過去,看著才旦像死狗一樣癱在地上抱著腿呻吟。
才旦突然抬起頭來,喊到:
“格列,你等等,你聽我說,我向天神發誓,只要你不殺我,我———”
嗖的一聲,一支箭從才旦喉嚨裡穿過,聲音戛然而止。
江華再一次忘了痛,電影都沒有這麼拍的啊,至少反派老大臨死的時候,你得讓人家說完臺詞啊,沒有這麼搶戲的吧?
焦黑的大草原生機全無,些許黑煙從燒焦的灌木叢飄起,一片末日景象。
兩人騎著馬,慢慢的向北行進。
江華左腿的箭已經拔出,用皮繩綁住大腿。肚子上的箭,不敢輕易往外拔,就這樣插著把肚子勒緊,箭頭在後腰露著。
格列揹著五把弓,馬背掛著五個滿滿的箭囊。
可能是勝利的刺激,神經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江華沒覺得傷有多痛,詢問格列箭術為什麼這麼好。
部落的頭人,並不禁止奴隸家的孩子練習箭術,反而很支援。因為部落需要更多的戰士來打仗,奴隸家庭的戰士,因為家人,會更加聽話和拼命。
格列從小就和鐵匠父親學習箭術和打鐵,如果不是他因為出色的箭術,逃跑兩次的奴隸,早就被弄殘廢或者殺掉了。
頭人和管家給格列許了各種優厚的條件,可是母親的仇恨,讓他的心永遠不能屈從。
每次練習箭術,在格列眼裡,靶子都會化作頭人和管家,還有那些曾經欺負侮辱他一家子的,高高在上的貴族們。
一路上,和江華聊著天,格列時而憤怒,時而悲傷,談到戰鬥的感受時,江華終於看到他流出的驕傲和得意。
敞開心扉的格列,再沒有一絲的冷酷和殺氣。
他真的還是個孩子啊,江華有些欣慰的想著。
三天後,格列抱著已經發著高燒有些昏迷的江華,牽著兩匹馬,出現在金屬蓮花廣場前面。
所有人都跑出來,巴沃上去接過江華。
小扎西流著淚,輕輕拍拍江華胸口,說:
“天神地神山神龍神,都會保佑你好起來的。”
當時江華第一次聽到小扎西說話,就是這一句。
江華努力睜開眼睛,虛弱的拿過手機,開啟醫療艙的App,看到扎布的治療進度是百分之三十五,小格桑是百分之五十一,藏獒多吉的治療進度條,已經達到百分之八十三。
江華讓巴沃把自已放在客廳沙發上,看著一圈子關切的面孔,江華聲音微弱的說:
“我的身體還可以挺住,等多吉的傷治好了,再把我送過去。”
說完,就很放鬆的,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