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公子,該你下了。”女子的聲音如仙樂般在耳畔響起。

聲音是如此的熟悉。

東方青嵐如夢初醒,慌忙垂下雙眸,將視線落在了面前的棋盤上。

棋盤上,黑白雙方廝殺正酣。

東方青嵐執黑,棋路大開大合,目標明確,毫不拖泥帶水。

女子執白,棋路輕靈詭譎,飄忽不定,令人防不勝防。

一個時辰前,二人尚且未定勝負。

一個時辰後,東方青嵐的額上已是滲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女子棋藝精絕,防守嚴密,破綻極少,好似曾在哪裡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東方青嵐的心中隱隱泛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的棋力,遠不如女子多矣!

再作困獸鬥半個時辰後,東方青嵐一聲輕嘆,“我輸了。”

女子嬌嫩的嗓音再次傳來:“公子棋藝不俗,此番對弈,小女子受益良多,今日便到此結束吧。”

東方青嵐卻猶自不甘:“姑娘,能否再賜教一局?”

那女子臻首輕搖道:“今日卻是不能了,倘若有緣,小女子當再向公子領教。”

說罷,行了一禮,便要離開。

不知怎的,東方青嵐的心中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緊迫感,他的內心有個聲音不停地告訴他說:“不要讓她走,不要讓她走!她若走了,你會留下遺憾的!”

受到內心的驅使,東方青嵐便要上前去拉女子的手。

卻見平地忽然颳起一陣狂風,無數片粉色的櫻花花瓣被狂風捲了過來,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只見那漩渦越來越近,很快便將女子裹在了花瓣中間!

狂風捲起花瓣中的女子,倏忽間便離開數十丈遠!

情急之下,東方青嵐脫口疾呼道:“卿城!卿城!卿城……”

正惶然無助之時,卻聽耳畔有人呼喊:“公子!公子醒醒!快醒醒!”

東方青嵐猛地睜開雙眼,見貼身的小廝眠月正在一邊搖晃著他的肩膀,一邊喊他。

左右環顧一番,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方才自已是在做夢。

“又是夢……”,他在心中喟嘆。

這麼多年來,相似的夢境,已然重複了無數遍。

他也曾告誡過自已無數次,她已為人妻,說不定已為人母,他能做的,只能是忘記她。

可他的心,卻從未真正放下過她。

東方青嵐從床上坐起,問眠月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稟公子,現在已是子時了。”眠月答道。

“哦。”東方青嵐揉了揉發漲的額角,“眠月,去倒杯茶來。”

眠月很快倒了杯溫茶過來,雙手遞給東方青嵐,“公子,你剛才是不是……又夢到‘她’了?”

東方青嵐垂首不語。

“公子,你還是沒能忘掉卿城姑娘?”眠月的語氣中充滿著無奈,相似的話,他也說過無數遍了。

聽到“卿城”兩個字,東方青嵐的心跳霎時間漏了一拍。

雖說這兩個字早已在他心中翻來覆去惦念了千萬遍,早已刻入骨髓;可一旦從別人嘴裡聽到,心中仍是不免悸動。

很快,他便覺得雙頰發燙起來。

好在燭光昏暗,看不見。

東方青嵐輕咳一聲,對眠月道:“我沒事,你去睡吧。”

見公子避而不答,眠月只能搖了搖頭,依言退了出去,自行歇息去了。

見眠月走了,東方青嵐將手中的溫茶一飲而盡,徑直下了床,來到窗前站定。

開啟窗戶,夜風輕柔地吹了進來,拂過他的臉,讓他有一瞬間的迷亂。

閉上雙眼,感受著臉上的陣陣拂動,東方青嵐試圖重新進入剛才的夢境,幻想著一瓣瓣的櫻花如雨般飄落在周身……

夢中,那女子朦朧的身影再一次隨著灑落的櫻花花瓣在眼前浮現。

他的靈魂,也漸漸隨著飛舞的櫻花飄浮到了空中,和女子再次相對而坐,對弈起來。

“卿城……”東方青嵐在口中喃喃低念著。

她,是他的執念,亦是他深藏內心不可告人的秘密。

當年,若不是他一念之差,若不是他執意要在考取功名之後才肯去提親,若不是剛巧家中出了變故……

念及此處,往日的種種追憶與痛悔鋪天蓋地襲來,東方青嵐頓覺心痛難忍、呼吸困難,一如當年驚聞她嫁人訊息時一般。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彎著腰蹲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心情才終於有所平復。

他正準備起身,才發覺雙腿早已麻木,根本無法動彈。

艱難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塵封已久的回憶再次似潮水般洶湧而來。

命運好似頑童,專喜歡捉弄痴心人。

當年,正在為父服喪的東方青嵐驟然聽聞花卿城要嫁人的訊息,氣血攻心,猛吐了一口鮮血。

然而彼時,他正在熱孝中,只能眼睜睜任由她嫁作人婦,毫無辦法。

再後來,待到好友花卿遠前來探病,他才終於知曉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是花老爺榜下捉婿,親自選定的東床嬌客。

聽說被花老爺青眼選中的人,是個寒門學子,少年英才,滿腹詩書,人中龍鳳,前途不可限量。

好巧不巧,正是與他同科得中的舉人。

可人家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得中舉人,本就是大喜;又得月老垂憐,順勢抱得美人歸,真可謂是風光無限、一時無兩,人生贏家。

他呢?同樣是頭懸樑、錐刺骨,同樣中的是舉人,卻在興沖沖準備向意中人提親之際,卻遭晴天霹靂,接到了父親去世的訊息!

於是,家中失去了頂樑柱、主心骨,與佳人亦是從此陌路……

念及此處,病中的東方青嵐病勢又添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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