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往事不堪
花卿城見楚老太太喚她，正中下懷，便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楚劍南略帶遺憾地回頭看了花卿城一眼，悻悻走了。
楚老太太見兒子走遠，這才緩緩開口：
“卿城，早上你求我的事，我已幫你辦了。不知我的事……”
花卿城心領神會：“婆母不消擔心，兒媳明日便打發人去當鋪把鐲子當了，換成銀票，午飯前送到錢媽媽手中，您看如何？”
楚老太太微笑頷首，試圖解釋：“卿城，不是我心急，實在是最近……”
花卿城打斷道：“侍奉婆母本就是兒媳的本份，婆母不必解釋。”
“夜深了，婆母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兒媳就告退了。”
出得福壽堂，雨終於停了。
層層烏雲籠罩中，月亮艱難地探出半邊臉來。
花卿城心中有事，便棄了回芙蓉樓的正路，挑了一條隱在花木叢中的一條小路，分花拂柳，慢慢往回走。
月涼如水，四周一片寂靜。
花卿城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前世，那些她一個人躺在床上、承受著噬心蝕骨之痛的無數個寂靜的深夜。
她恨、她悔、她生不如死……
苦苦煎熬中，一個人影來到她的門前。
那人畏畏縮縮地在門口徘徊良久，卻始終不敢踏進門檻。
過了約莫一柱香的工夫，那人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卿城……”
聲音的主人是楚老太太，她的好婆母！
楚老太太終於來到她的床前，打量著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花卿城，見花卿城雙目圓睜，便立即心虛地將視線挪開。
“卿城，聽南兒說，你快不行了，就這幾日的事情，你就要過‘那邊’去了。”
“我想著咱們婆媳一場，你一向待我也不錯，因此，特來送你一程。”
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條絲帕，在臉上擦了擦。
雖然，她並沒有擠出哪怕一滴眼淚來。
她不提從前還好，一提起從前，花卿城的眼中更像要噴出火來。
楚劍南心繫舊人胡媚兒，執意不肯做花家的女婿。
是眼前這個老太太，貪圖花家的錢財和人脈，逼迫自已的親兒子娶了花卿城。
而這些，都是前幾天，楚劍南親口告訴她的。
自從花卿城嫁入楚家，天真善良的她便將楚老太太當成自已的親生父母一般侍奉。
吃食、點心、衣裳、首飾、銀子……所有楚老太太開口的和沒有開口的，花卿城都像流水一般送去了楚老太太跟前，不曾皺過一絲眉頭。
可楚老太太呢？她的好婆母，卻聯合她的親兒子楚劍南，瞞著她，哄著她，讓她認情敵的兒子做嫡子。
事情敗露後，又夥同她的兒子將她騙到白佛寺，將她推下高牆！
花卿城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彷彿在看一條毒蛇。
“她要我死！！！”
“卻為何還假惺惺到我面前來哭？”
好在很快，楚老太太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卿城，你……你去了‘那邊’以後，那千萬別怪我啊！”
“我、我是逼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我真的、一心盼著你和南兒好好做夫妻，可是，南兒的心裡早就有了媚兒，你又沒本事拴住他的心，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咱們做女人的，嫁了人，只要聽男人的話，日子總歸還能過得下去。”
“本來，我和南兒都商量好了，只要你肯乖乖收養了墨兒做嫡子，雖然你們花家敗了，但看在你一心為我們楚家的份上，又有那麼多的嫁妝傍身，我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可你偏生性子倔，眼裡又揉不進一粒沙子，非要把墨兒的身份吵嚷出來！”
“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把事情鬧大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丟了我們楚家的臉是小事，南兒的前程，可就全毀在你手裡了！”
“更何況，一個弄不好，不但南兒要坐牢，咱們全家都要跟著倒黴！”
“卿城，你也別怪我們娘倆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已不識時務，不知進退！”
“你讓我們娘倆不好過，那你也別想好過！”
意識到自已的語氣太過兇狠，楚老太太嘆了口氣，聲音又軟了下來：
“卿城，你好好想想，你有今天的下場，是不是全是你自已作下的孽？”
“所以，你去了‘那邊’以後，學聰明一點，千萬別攀扯我們母子；我呢，念著你對我的好，總會給你燒點‘錢’過去的。”
“來世再投胎做人的時候，可別再像今世這般犯傻了！”
“你我婆媳一場，臨別前，我也沒別的東西給你，就給你最後一點忠告吧！”
聽著楚老太太不停地絮絮叨叨，花卿城渾身顫慄著，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憤怒地從喉嚨中發出野獸一般“嗬嗬”的聲響。
她恨自已不能爬起來，當場把這個貪婪偽善的老太太撕個粉碎！
楚老太太見花卿城的臉扭曲成一團，十分可怖，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嚇得連滾帶爬離開了。
一邊走，一邊還不忘口裡連聲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驀地，一陣尖銳的笑聲在花木中響起，打斷了花卿城的回憶，嚇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進池塘。
春雨快步上前扶住花卿城：“夫人，您沒事吧？”
花卿城一手扶住春雨，一手捂住起伏的心口，定了定神後，道：“我沒事，只是被嚇了一跳。”
又問：“方才是什麼東西在怪笑？”
一個婆子上前答道：“回夫人，是夜貓子的叫聲，它們常在夜裡像人一樣怪笑。”
“不怪夫人害怕，這東西叫起來，是有些滲人。”
“夫人，我們快回去吧！”春雨一臉驚惶地催促著，想來，方才她也嚇得不輕。
回到芙蓉樓，簡單梳洗過後，花卿城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半夢半醒間，她的腦海中反覆迴響著前世楚老太太在她床前說過的一句話：
【丟了我們楚家的臉是小事，南兒的前程，可就全毀在你手裡了！】
【更何況，一個弄不好，不但南兒有牢獄之災，咱們全家都要跟著倒黴！”】
……
其實，在花卿城心中，有一個謎團，從她被楚劍南推下高牆後，至死，她也沒能解開。
甚至於，哪怕她重活一世，到現在，仍是沒能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