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晚上跟趙廠長請了假,週日上午6時30分,姬羽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車,9時10分在天津西站下車,根據大哥提供的路線示意圖,出了車站在路西乘24路公交車,在南開區八里橋下車,走了半個小時,來到了天津市無線電技術學校,老遠就看到大哥在校門口張望。

從家裡出來三個多月,終於見到親人,姬羽激動地眼圈都紅了,老遠就喊:“大哥!”可到了近前心裡卻咯噔一下,大哥的右胳膊怎麼打著夾板吊在脖子上,姬羽立時淚奔:“大哥,你這是咋的了?”

姬翔算計著車次提前一個小時就在校門口等著二弟,可看到真人卻有些不敢認,二弟什麼時候這麼帥這麼洋了?看眼前這位,半分頭,上身淺灰拉鍊夾克,下身滌卡藍斜紋制服褲,腳下一雙嶄新白底紅邊半高腰回力球鞋,瀟灑英俊整潔利索,再看自已,洗泛白的藍色針織料中山裝打了仨補丁,皺巴巴的黃平紋褲也有破損從裡面貼了傷溼止疼膏當補丁,腳下的解放膠鞋前面磨出的洞快要漏出腳指頭,這衣裝比在村辦小學當老師時還要不堪些。

姬翔這三個月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助學金每個月才12元錢,一天平均4毛錢光吃飯都有些緊張,更別說買衣服了,從家裡帶來的20多塊錢,早就買了學習用具,肥皂牙膏已經成了奢侈品,幸虧二弟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寄來了10元錢,否則很可能這中專就唸不下去了,他知道二弟的經濟情況比他好一點兒,但決好不到每月給他10塊錢的地步,畢竟二弟的助學金也只有18元錢,給了他10塊錢,二弟就剩下8塊錢的助學金,無法想象二弟的日子怎麼過,可是姬翔每次給二弟回信,都硬著心腸又滿心慚愧的沒寫不要再給他寄錢的話,連少寄些錢的話也沒敢寫,10塊錢剛剛能維持他最低生活狀況。

他也曾想過勤工儉學來著,可是這個無線電技術學校位置實在太偏了,去市區乘公交車都得走半個小時,周圍裡三面是農田一面與水上公園相鄰,風景倒是不錯,可風景不能飽肚子也不能提供掙錢的機會。再說學校安排的學習課程實在太緊張了,每天白天課程都是滿滿八節必修課,晚上自習寫作業,只有週日才能有時間洗衣服整理個人內務,哪裡有空外出打工?

姬翔是4月份才知道二弟找了份很不錯的夜間工作,他就擔心二弟的學業和身體,夜晚做8小時工作,白天怎麼可能不犯困?可他沒法勸說弟弟辭掉工作安心學習,因為一旦弟弟辭掉工作,可能他們兄弟兩人都不能完成學業了,姬翔每次給弟弟寫回信時都眼含熱淚,好多個夜晚,他在冰冷的床板上輾轉反覆無法入睡,暗暗發誓,只要三年後畢業分配了工作,每個月都拿出一半工資支援弟弟,讓弟弟在第四年舒舒服服的享受一年大學的生活,雖然他也知道,畢業後他的工資每月只有32元,一個月16元錢不一定能維持基本生活,他還是想讓弟弟第四年能有一個美好的大學記憶。

他現在能幫到弟弟的,只有節儉節儉再節儉,決不能給弟弟添更多經濟負擔,他以為,弟弟的情況可能更不堪,因為離開家時,給弟弟準備的生活必需品比他這個大哥少很多,就連弟弟的棉衣棉褲和布鞋也是他穿了幾年後傳給弟弟的,唯有一床褥子是新的,還是他這個大哥硬逼著弟弟收下的。

現在,已經走到他身邊的帥氣青年,從頭到腳全身行頭,無一不是時髦又嶄新,即使班上天津市裡家境上乘的青年,衣裝也不過如此。

姬翔努力適應當前狀況,但看到姬羽手腕上的電子手錶時,還是把他驚到了:“小羽,你,你搶銀行了?”

姬羽正在為大哥的慘象悲痛難過,卻沒料到大哥幽默至此,抹著眼淚埋怨:“問你正事呢,幹嘛打岔,幹啥壞事了,讓人打成這樣?偷看女澡堂了還是女廁所了。”姬羽的語文功底紮實,反擊很是犀利。

姬翔舉起左手,表示停戰:“一言難盡,走,到我宿舍說去。”

姬羽跟著哥哥進了這個全國第三大城市的重點專科學校,打量四周,心裡就有些鄙視,這就是重點中專?也太寒酸了,校園大小跟老家高中差不多,優勢是有幾座樓,可最高的樓也只有三層,所有的建築都是黑乎乎髒兮兮,校內路面是水泥六稜磚或紅磚鋪制,體育場只有兩個籃球場,籃球場地和跑道都是三合土製成的,下雨肯定一腳泥。大哥的宿舍樓是兩層樓,大哥宿舍在頂層,一看就是冬冷夏熱的房型。進了宿舍,姬羽吃了一驚,裡面是個大房間,密密麻麻全是床,上下層鐵床,目測不少於12張組合床,屋裡倒是沒有別人。

姬羽放下行李往大哥對面床上一坐,長長的嘆了口氣:“大哥啊,我現在真的慶幸去年高考時沒跟你報中專了,你這直轄市重點中專生活條件,我看還不如咱村辦小學呢。村辦小學老師至少倆人一個宿舍。”

“目光短淺,鼠目寸光,一葉障目。”姬翔一口氣說了三個眼睛的成語。

用蔑視的目光瞟了弟弟一眼:“學校是什麼?學校是學生學習知識的殿堂,是步入社會的跳板,是人生第一個客棧,規模是大氣恢宏,還是草廬寒舍,對學生來說只是三到五年的暫時客棧,對我們學生,最重要的是在這個學校能學到什麼?社會對這個學校的認可程度,天津市無線電技術學校別看不起眼,咱中國的無線電拔尖人才大部分都出自我們學校,中國的第一臺電視機就出自這個學校畢業生之手,怎麼樣?厲害吧?你們燕州輕工業學院規模大條件好,出過哪些名人?給國家做出了哪些突出貢獻?啞火了吧?好了,不比學校條件了,說說咱們倆的情況吧,在信裡三言兩語的說不明白,現在可以詳細嘮嘮了,是你先說說你的暴發戶發家史?還是我介紹下我這貧下中農的落魄史?”

“大哥,你先說說胳膊怎麼了吧?多前兒的事?你來信怎麼不跟我說?”

“我胳膊沒事,小傷,上星期二學校開運動會,我跑200米欄,本來奪冠都有可能,可是跨第四欄時,旁邊那人把他的欄踢到我這邊了,我被絆倒胳膊讓欄架硌了一下,抬著不得勁,到南開醫院拍了片發現是小臂骨裂,但沒折斷沒錯位,用不了一個月就能好。”

姬羽一拍大腿脫了鞋嘆聲道:“咱哥倆這是怎麼了?天生跟這次春運會相剋啊,我給你看看我的腳,看了沒,5000公尺長跑,愣是把大腳趾指甲蓋給弄沒了,巧的是也是人家絆的我,不過,我比你幸運,冠軍保住了。”

他俯下身穿鞋繫鞋帶,低頭看到大哥的床鋪底下放著一滿盆髒衣服,隨手把盆子拉了出來:“水房在哪邊?我幫你把衣服洗了,咱們邊洗邊聊。”

姬翔脫口道:“你放著吧,不用你洗,溫嵐說下午來洗。”

“嗯—?什麼情況?溫嵐是誰?這應該是女孩子的名字吧?”姬羽上下打量著大哥,無不狐疑的審問。

“啊,嗨!一會兒她就能過來,來了你們就認識了,我們同一年級的同學,跟我們不一班,我是無線電專業班,她是半導體元件班。”

“嗯,不是一個班,還幫你洗衣服,是女雷鋒還是另有故事?走吧,邊洗衣服你邊坦白,我端著衣服,你拿洗衣粉,肥皂也行。”姬羽端著衣服出了宿舍。

姬翔只好拿著肥皂盒跟在弟弟身後:“水房在最東頭。”

在水池邊,姬羽把水龍頭開成一股細流,在水的沖刷下揉洗衣服,扭頭看了大哥一眼:“說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姬翔神色略顯不自然,臉微微發紅:“說就說,沒啥見不得人的,小羽我先跟你說個事哈,我畢業去向已經定了,你猜我畢業後會分到什麼單位?”

姬羽直起腰看著大哥懷疑道:“不會吧?你們三年學期,怎麼會開學三個月就分配單位了?你畢業後的去向嗎?你這專業有些麻煩,咱們縣又沒有無線電企業,回咱們縣肯定要改行,估計會分到省城或幾個地級市。”

“都沒猜對!天津,我已經確定留在天津了,天津市電視機總廠,呵呵呵!沒想到吧,開學不久,學校組織77級新生去天津電視機總廠參觀,電視機總廠的廠長,是我們校長以前的同學,中午廠裡招待我們吃的飯,下午總廠業餘曲藝團和我們學校文藝隊聯歡,我不是會樂器嗎,一入校就進校文藝隊了,在聯歡會上我吹了一首笛子獨奏百鳥朝鳳,又用二胡拉了一首駿馬奔騰保邊疆,兩首曲子演奏的都非常成功,總廠廠長也是個文藝愛好者,對我很看重,跟我們校長說,畢業時必須把我分到他們廠,校長一口答應了,這可太意外,太令人興奮了,要知道,我們學校是地方學校按說只招收天津本地學生,不過天津以前曾經是燕雲省的省會,天津劃為直轄市,燕雲省教委和天津市教委協議,每年招收100名燕雲籍的學生,不過這100名學生由燕雲省統一分配,不留在天津市分配工作,我是唯一一個留在天津工作的學生,而且是全國電視機排名前三的企業,把我們學校所有燕雲籍的同學都羨慕壞了,你說這是不是意外之喜。”

“能留在中國第三大城市,還是電視機總廠工作,聽起來確實不錯。所以呢?你就陳世美了?踢了秀英姐,跟那個什麼溫嵐勾搭上了?怪不得這麼大的事兒不在信裡跟我說,心裡是不是特愧疚?”

“姬老二!胡說啥呢?啥陳世美,啥勾搭啊,說話咋那難聽?溫嵐也是我們校文藝隊的,打手鼓,我們比較熟,確實是總廠廠長要我之後我們才走近的,她家在天津市裡住,條件比咱家強上天,她父母都是退休工人,上面有三個哥哥下面有一個妹妹,三個哥哥都成家了,大哥在工廠上班,二哥在物資局當司機,三哥在學校當老師,三個嫂子也有正式工作,妹妹學習很好,今年7月畢業就參加高考,進大學比較有把握,開始我還覺得咱家條件配不上人家,可溫嵐看上了我這個人,不嫌咱家是農村,不嫌咱家困難,這讓我很感動。”

“你覺著很感動,我覺著你很反動,你和秀英姐到了哪一步,你沒點兒數?秀英姐對咱媽、對咱奶奶,比咱們當兒子孫子的都孝順,你就這麼把人給甩了?你還當過老師呢,就這麼為人師表的啊,哥,我鄙視你!”

“就知道你是這態度,我才沒寫信告訴你,就怕你胡思亂想,現在是什麼年代了,當今年輕人有幾個是初戀就成的?談戀愛、談戀愛,不就是談談看看,談得攏結婚,談不攏就散,正常得很,西方發達國家還興試婚呢。我們都大了,應該認清現實,遵從現實,我如果不能留在天津工作,在燕雲不管在哪個市工作,都不會離開孫秀英,高考後我把我的學習筆記、習題集都留她了,到天津後我生活那麼困難,還到新華書店給她買了好幾本複習資料,鼓勵她繼續高考,她來信說不想參加高考了,咱們縣要轉正一批民辦教師,她決定要參加轉正考試,我大力支援,只要她能轉正當上正式教師,我畢業分到咱們省任何地方,她都可以調到我身邊。可是現在我要在天津電視機總廠工作,問題就大了,外地戶口如果沒有特殊過硬的關係,是不可能調到天津市工作的,教師更是門都沒有,難道我們以後就這樣幾百公里兩地分居嗎?難道我的後代以後還是燕北戶口嗎?我能留在天津,是老天賜給我的天大機遇,我是不可能放棄這個機遇的,我給秀英寫信告訴了她我的處境,讓她選擇,秀英是個好女人,我沒看走眼,她主動選擇了放棄,讓我一定要把握住機會,祝我有個光明前程,我接到她的信都感動哭了,我發誓以後發達了,一定報答秀英對我的好。”

“我呸!怪不得你胳膊被摔斷了,原來是你壞了良心遭了報應,真是活該,要不是看到你給我新褥子的面子上,我現在就走,懶得看你陳世美的嘴臉。”姬羽心中火大,揉衣服的手不由加重了力氣。

“刺啦!”本來已經有破損的衣服撕開了個大洞。

姬翔急的跺腳:“你輕點兒,你這是洗衣服還是撕衣服呢,對我不滿意衝我來,衝衣服叫什麼勁,就這麼一件換洗的上衣了,撕成這樣我咋穿啊!?”

姬羽乾脆把破衣服扔進了水房裡的垃圾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吼什麼吼?衣服壞了我陪你,把你打扮的時髦洋氣當陳世美。”

姬羽把盆裡的衣服挑揀了挑揀,把帶補丁有破洞的褲子、秋衣背心統統給扔垃圾桶裡了,只留下兩件褲衩,打上肥皂洗乾淨。

姬翔實在捨不得僅有的財產,待要撿回來,聽到弟弟說要給他新的,心裡就活動了,看弟弟現在的穿戴,應該有這個能力,穿那些舊衣服也真是太掉價,都不好意思跟溫嵐壓馬路,能添一兩件新衣服當然是好事。

姬羽端著洗好的褲頭,回到宿舍,在窗外的架子上晾好,接過大哥遞給他的架子夾住,回到大哥床邊,把床上的被子搬到旁邊其他同學的床上,從大編織袋裡拿出新買的褥子,鋪到光板床上。

姬翔詫異道:“你怎麼把褥子又給我拿回來了,給了我,你鋪什麼?咦?這好像不是咱媽做的那床褥子。”

姬羽邊幹活邊說:“那條褥子我是不會給你的,只要看到那條褥子,我就光想著你對我的好了,你就是真陳世美,我也得認我哥。”

姬翔眼圈紅了動情地說:“小羽,從小你就愛看書,滿腦子充滿幻想,高中後不到一年,你就上了大學,幾乎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天真熱情純樸善良。我不一樣,我比你多了三年社會經驗,很少幻想不切實際的東西,考學是這樣,戀愛也是這樣,我謀劃未來卻不幻想未來,我為自已未來的打算,是腳踏實地的打造自已幸福的人生,不管你怎麼看我,我也是你的親哥哥,爸媽不在咱們身邊,我有責任幫你在未來的人生,掌握住正確的方向,我和孫秀英的事情,我覺得處理的很好,彼此沒有造成多少傷害,以後甚至還是朋友,這是生活中最理想的結果,倒是你自已,你跟許琳表妹的事,也該有個句號了。”

“打住啊!世美兄你可別教我學壞,我天真純樸熱情善良生活很陽光,老天爺也喜歡我,讓我認識了一大群好人,他們跟我一樣也淳樸善良,這就是我現在成了暴發戶你成了落魄戶的原因。”

“說說,仔細說說,我倒挺好奇你怎麼就一下鹹魚大翻身,走了狗屎運。”

姬羽洋洋得意道:“其實也很簡單,我們學校跟你們學校差不多,也在郊區,我們學校西北方向有一座個人承包的大型磚廠,開始我利用晚上在那個磚廠背磚,一晚上幹4個來小時能掙1塊來錢,一個月後我遇到了一個機會,幫磚廠修好了一臺很重要的柴油機,磚廠趙廠長就把我調到維修車間工作,也是上夜班,一天也是1塊多錢的工資,活兒卻比背磚輕快地多,再後來我幫磚廠排除了一個險情,趙廠長就叫我當他的助理,工資一天漲2塊錢,我運氣好吧?這才叫好心有好報。讓我壞良心跟你似地喜新厭舊,省省吧,我怕遭報應。”

姬翔抬腿一腳踢在姬羽屁股上,把兄弟踢趴在床上笑罵:“溫嵐就要來了,不許再說陳世美這三個字,你要給我撐面子啊,要不丟的是咱老姬家的人。”

“好吧好吧,怎麼著你也是我哥,為了你的偉大形象,把你這身乞丐服脫了吧,試試我送你的衣服。”姬羽從編織袋裡拿出兩套衣服,一套是在百貨大樓買的條絨青年衫制服,一套是學校運動會獎勵他的拉鍊針織運動服。

姬翔喜出望外,撫摸著兩套衣服愛不釋手:“哎呀!這兩套都是給我的啊,太高階太漂亮了,這要是穿上能把這宿舍的夥計們震倒一片。小羽,你掙錢不易,買一套就很好了,買兩套做什麼?跟你說啊,這套一順的運動服你拿回去穿,我只要這件條絨衣服,這已經很好了。”

“放心穿吧,沒花多少錢,這套運動衫是我參加運動會得了優秀運動員的獎品,號碼小,我穿著有點緊,你留著當個替換穿吧,我學校還有衣服,一個月60塊錢工資,我都成高收入一族了,以後我每個月自已留20,給你20,給咱爸媽寄20,哥,以後你該吃就吃、該穿就穿,弟弟我給你做經濟後盾。”

“哦,你穿著緊啊,那我穿應該正好,我比你瘦。”姬翔滿心歡喜的開始換衣服,打著夾板的胳膊不方便,他索性把夾板解了下來,姬羽忙幫著他小心翼翼的套上袖子,穿好衣服,再把夾板固定好。

白底藍邊針織運動衫,不緊不松不長不短正合身,襯托著姬翔的身體挺拔瀟灑,姬羽又把回力球鞋拿出來:“這也是運動冠軍的獎品,你看我們學校多給力,冠軍又給衣服又給鞋,哪像你們這破學校,只會給個破夾板。”

哥倆都笑了,姬羽是開心地笑,姬翔是尷尬的笑。

姬翔穿著嶄新的衣服鞋子,精神抖擻的邁正步,姬羽一拍腦門:“我說怎麼總覺得缺點兒什麼呢?”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電子錶就往大哥手腕上戴。

姬翔驚住了:“小羽,不對啊,我算算啊,開啟學到現在,只有三個月時間,第一個月你當背磚工掙了30多塊錢就算35吧,第二個月你當上維修工40多塊錢算45,第三個月你當上廠長助理60塊錢,三個月加起來也不超過150塊錢,現在看看這身行頭,再看看送我的東西,再加上這你和我戴的兩塊表,200塊至多不少,你一個月還給我寄10塊錢,這麼多錢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你可不能做不道德的事兒,更不能做違法的事啊。”

“大哥,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給你的東西里,只有一條褥子、一個床單、一條枕巾和這套衣褲是花錢買的,加一起也就一百來塊錢,其他東西都是我開運動會掙來的,這次運動會我得了兩項冠軍榮獲一個優秀運動員稱號,兩個冠軍是兩雙回力球鞋,喏,都在咱倆腳上,學校獎勵優秀運動員的獎品就是這套運動衫,另外我們學生會還獎勵了我一塊卡西歐電子計算器,價值120元,那玩意對我沒啥大用,我就換了三塊臺灣組裝的西鐵城數字顯示的電子手錶,這種手錶外面賣標價30元,雖然表面我虧了些,但電子錶對我更有用,你也用得著。”

“你說這種手錶30塊錢一隻?”

“就是啊,雖然外觀不如機械指標表好看,但很好用,除了計時準確不用上弦不停轉這些優點,還有音樂報時、秒錶、防水功能,可實用了。”

姬翔抬起胳膊看著手腕上的表越看越愛看,感慨的說:“嗯,單從學校來講,名牌大學確實比中專闊氣大方,我這個當哥的沾你大光了。嗯?!你剛才說什麼?用一塊計算器換了3塊手錶?”

“嗯!是啊,換了三塊手錶我虧了將近30塊錢。”

“有一塊看時間就行了,你要那麼多手錶有啥用?這樣吧,你把你手上這塊手送溫嵐吧,第一次見沒過門的嫂子,沒點兒禮物不像話吧?”

“大哥!你,你不是陳世美是座山雕,整個一活土匪,還是貪得無厭那種。我那塊手錶是要送人的。有用!”

“啥人比你嫂子還重要?先送你嫂子,真要送別人你再買一塊就是了,現在對你來說30塊錢小意思了。”說著就去解姬羽手上的電子錶。

姬羽確實沒把一塊電子錶當回事,二、三十元而已,回頭找丁超師兄再買塊不是問題,問題是姬羽對這個沒見面的嫂子很欠好感。

他對孫秀英印象很好,孫秀英不但人長得好,性格還好,把姬羽當親弟弟待,有好吃的總給姬羽留著。現在一個城裡女的橫插一槓把大哥截走了,他很為孫秀英難過,也就對那溫嵐有了成見。不過,大哥就是大哥,既然大哥需要面子,這面子當兄弟的就得給他撐著,解下手錶,連大哥的那塊表也拿了回來:“既然是要我送,我就親自送,不讓你拿我的東西做人情。”

這時就聽見走廊有女聲喊:“姬翔,快開門,我手裡東西多,騰不出手。”。

姬翔連忙把門開啟,一個齊肩短髮身穿紅底黑條蝙蝠衫,下身白底黑格粗呢半裙,腳下半高跟黑皮鞋的女青年,一手提著一個多層組合飯盒,一手提著一個食品袋驚奇問:“哎!姬翔,你這身衣服好帥,是姬羽弟弟來了嗎?”

“小羽來有一個多小時了。姬羽,快過來搭把手。”

姬羽忙過去笑著打招呼:“我是你叫溫嵐姐呢,還是叫溫嵐嫂子呢?就叫嫂子吧,省的以後改口彆扭,嫂子好,我是姬家老二姬羽,這一個多小時我哥光說你的好了,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不愧是直轄市的美女,真漂亮,嗯?好香,不是說嫂子你香,我聞著骨頭香了,看來是為了給我哥補胳膊,特地在家熬的吧,吃啥補啥,嫂子有心了,把飯盒給我吧。大哥,東西放哪兒?”

溫嵐進屋見了姬翔眼睛一亮:男友這幾個月的衣裝她太熟悉了,土得掉渣外加上破舊不堪,她雖然跟他表明了心跡,卻從沒跟他在公開場合亮過相,無他,實在沒臉丟人,就是知道他胳膊摔傷後,也沒在第一時間來看望他,而是兩天後約他在夜深人靜的犄角旮旯問候撫慰了一番,要不是知道他已經板上釘釘能進電視機總廠,另外還有些內秀,她不可能選擇他做男朋友。

她家的家境在這個大城市算不上好,雖然三個哥哥都成家單過,但家裡還有父母妹妹和大哥的5歲兒子,加上她自已五個人住在一間20平米的小平房裡,屋裡沒有隔間,東西兩頭都是床,晚上睡覺兩頭都得拉布簾。

電視機總廠是天津市一等一的好單位,效益好福利好,姬翔以後去了第一年試用,第二年定級就是副科,總廠副科幹部打結婚報告就能分到房子,別的企業新職工排隊五年能分到個筒子樓一間屋就要燒高香。單是為了房子,她也要放下以往的驕傲跟姬翔交往,家裡的三個哥哥和爸媽都說她的選擇很明智,只有上高中的妹妹不以為然,認為愛情不該建立在物質之上,愛情高於一切。切!一個高中生又懂得什麼是生活什麼是愛情?

溫嵐有自知之明,知道憑她的相貌、她家的條件,要找各方面都一流的男友,那是痴人做夢,她各方面條件對於家本市市區的同學沒有亮點,但對那些農村來的學生,她的城市戶口就成了絕對優勢,用這個優勢找個畢業後能留在市裡工作的農村籍同學,可選擇的空間就相當大了,難的是學生在校學習期間,幾乎不可能知道畢業後的分配去向,等知道誰留在市裡時,再聯絡感情絕對來不及,當知道姬翔能留在電視機總廠工作後,至少有10位女生給姬翔寫了表白信,其中天津市戶口的就有4位,幸虧溫嵐跟姬翔都在校文藝隊的樂器組,近水樓臺她又主動進攻,這才將姬翔搶先一步拿下。

前天晚上她跟受傷的姬翔約會,得知五一節姬羽弟弟要來看哥哥,開始她並不怎麼開心,甚至還有些牴觸,她兩個月前就瞭解過姬翔的家庭情況,認為他家是短期赤貧潛力佔優,在姬翔、姬羽兄弟倆上學期間,家裡的經濟情況會很糟糕,她甚至試過向三個哥哥借錢幫姬翔暫渡難關,但遭到三位嫂子的堅決抵制,她不好意思跟她父母開口借錢,父母都不是正式退休,兩個哥哥是接他們的班工作的,所以老人們的退休金很少,還要供她和妹妹上學,家裡有多困難她非常清楚,每次看到姬翔那襤褸的衣裝時,她都要閉起眼在心裡唸叨幾遍,這是暫時的,忍過三年就好了。最多四年,姬翔姬羽哥倆都分配工作後,他們的經濟狀況肯定會有大逆轉。農村的老人們有房有地自顧自,姬翔和她的工資維繫二人世界會很富足,在天津市,只要解決了房子問題,那就萬事大吉。

現階段,他們哥倆要做的就是勒緊褲腰帶,節儉節儉再節儉,堅持到畢業就是勝利,這個沒見面的準小叔子實在年輕不曉事,五一節兩天假在學校看看書不好嗎?實在忍不住寂寞,到電影院看場電影不過2毛錢的票錢,可從燕州到天津,火車票一來一回就得10塊錢,到了天津,姬翔要招待弟弟吃、玩兩天,算上公交費沒5塊錢拿不下來,這足以讓姬翔經濟崩潰。

那晚她把心中的憂慮跟姬翔說了後,姬翔笑著告訴她,姬羽是個小福星,第一天上大學就找到了勤工儉學的門路,每個月工資三四十塊錢,現在每個月都給自已這個當哥的寄10塊錢,姬羽這次來不但不會給他增加困難,說不定還會有意外收穫,因為4月份姬羽沒給大哥寄錢,說是五一時過來給他。

溫嵐這才把一顆心放進肚子裡,第一次見大學生準小叔,想賺個好印象,一大早回家跟父母說了情況,她父母都很會來事,買了大骨頭煲了骨頭湯,又炒了幾個菜,蒸了幾個饅頭讓她送過來,就算溫家慰問受傷的準女婿和招待準女婿的弟弟了。溫嵐也把最好的演出服裝穿了出來,描眉抹粉生生將顏值提高了3分,這才滿意的提著食物坐公交車回到學校。

她原以為姬羽的情況即使比姬翔好些也好的有限,在磚廠從熱窯裡往外背磚,光聽這活就不是常人能幹的,幹這種苦大力的活一準是傻大黑粗之輩,穿著也比姬翔強不到哪裡去,因為姬翔不止一次跟她說過,姬羽自小長到大都是穿姬翔換下的舊衣服,哪裡能料到在她面前的小夥子竟然如此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再看自已男友也跟換了個人似地,一身白色藍邊嶄新針織料運動衫,一雙白色回力球鞋,把姬翔的品貌生生的提高了一大截,這時的姬翔絕不輸學校任何一位帥哥,她甚至都有了些許高攀的驚豔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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