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像一條在草地上爬行的蛇,它會纏繞你,甩不掉喘不過氣

趙林凡上個月一直在躲避董凝,或許是太陽太大了,課間出去走一會會出汗,連課間休息都不願意出去望風,和兵長,何芩度過了算是自得的一個月。他向來這樣,沒有追求的時候盡情放鬆,最在意的“吃”的方面很恣意,運動也跟著懈怠。但一旦有了想法,他便會很有意識的控制飲食,調整狀態。畢竟學習是自已的事情,力求一個無愧於心,他一直是這樣。

何芩作為他的發小,這一點還是很敬佩他的果決,推脫姐妹的邀約,執拗的留在他身邊噓寒問暖,她見不得趙林凡如此這般作賤自已,總得陪著。

何芩遞過來一瓶益生菌,趙林凡許久都沒有接過手裡。他垂的眼瞼,怔了一會,好像是在緩神:“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是董凝的夢嘛?”

“是她啊,她向我表白了”他喜笑顏開

林凡側身摸出手機,給何芩看螢幕保護照片。

那是一張在帶著企鵝水印的照片,年輕的女生被風吹起一側的青絲,正看著鏡頭微笑,眼裡有清冽的光。畫面的左側,在女生面前,有一個短髮男生的剪影,並沒有對焦,似偶然闖鏡的普通同學。

趙林凡給何芩說過這張照片,是去年王蝶給董凝拍照時候,他低頭側著身子過去,以免影響董凝拍照,但心底還是想蹭個合照。

何芩仔細端詳了這張照片很久:“雖然我聽你說過很多次這張照片,但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在這張照片上,我只看到了一個女生笑靨如花的青春時刻,可是這不是你倆的合照,並且你也沒必要這樣子去執著一個事情”

“少做些白日夢”何芩不等趙林凡開口,開啟益生菌的封口,塞到他的手裡

說完她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她要是真有一點喜歡你,那這一個月以來知道你這麼頹廢,她早來關心你了”

他答非所問:“我總是能夢見她”

………………

林凡於晚上八點約見董凝,就在宿舍樓下的籃球場。她穿著白T恤,黑色窄口七分裙,套著一個薄款遮肩外套,袖口有幾縷亮片,嶙峋發光,一身中規中矩的打扮,準時出現在籃球場。

林凡向她招手示意。

等董凝走近,他緊張的搓搓手,覺得她的打扮好像不適合落座在這裡。起碼應該是落座在校外的某個奶茶店。董凝卻沒有在意這些,她打量著林凡,秀眉微蹙,低頭用手撣了撣籃球場觀眾椅上的灰塵,還是坐了下來,中間和林凡隔著一個位置。

林凡嘴笨不知道怎麼說自已心裡面的想法,他寫在了一個小冊子上,花了一節課的時間,來時還買了一個小蛋糕,作為討好的物品,也算挑選了一個合適的契機。

林凡把蛋糕放在手裡,鼓起勇氣跟她攀談:“很抱歉,董小姐,也許我不該問,但是……” 林凡為了刻意顯得自已不緊張,稱呼由董凝變成董小姐。

“啊?你好好說話,你今天怎麼和平時不一樣”

“對不起,或許是因為我太急功近利,所以對你生活的一點一滴格外關注,會時常想你在幹什麼,做些什麼”林凡一股腦的全部說出來。

“你是有超能力嘛?”“我很想你”他雖然沒有看向董凝,依然說的很大聲

“我們和好吧”林凡伸手遞出了黑色的小冊子。

董凝什麼也沒有說,接了過來,至於林凡給她買的小蛋糕,她沒有伸手去拿,她又什麼資格去拿呢?她只是默默的點了點了頭“考慮考慮”

這一次是林凡去道歉了,他說自已不像雨傘撐得開,放得下。可是林凡又想到傘出現的每一次場景都是下雨才會存在。傘的存在是為了躲雨,明明密不可分,但是傘外和傘內就是兩個世界。

董凝就像山風壓低樹杈時迎風擺柳的一場及時雨,林凡摸不透她的流向,被淋溼也是意料之中。

董凝翻看過那本小冊子,小冊子主人是趙林凡。歪歪扭扭的文字不像小楷,倒是像極了張旭的狂草。本來董凝隨手翻看兩頁就想擱置在一旁,這樣難看的文字本就沒有觀看的慾望,再見識董凝能想到,內容無非是傾訴一些林凡的苦悶憂愁,和愛而不得的扼腕嘆息。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董凝起碼是這樣想的,但她隨手翻開這個小冊子中間幾頁。她覺得應該看完,他想知道為什麼趙林凡要說她有超能力。

董凝確實是因為好奇看下去的,董凝不相信超能力一說,雖然她並不是一個堅定點唯物主義者,但也做事慌謬。不過她無法用十足的論據去辯駁一個人在自已的日記裡造假。她發現日記中某個時間段以後有著特定的奇怪規律,它們日子不同,年月也相異,可相同之處在於,被記錄到筆記本之上那一天一定是有雨的。無論是小雨,陣雨還是暴雨。而筆記本的主人都會用同一句話開頭記錄:“董凝,今天又下雨了”

筆記本是去年某一天放學時分在學校大門正對面的文具店裡購入的,在那之前林凡已經有意無意的來看過它很多次了。記得第一次在放置風鈴的置物架旁邊看見這個黑色筆記本時,林凡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趁著何芩挑選替換筆芯和文具盒的時候,林凡假裝不經意的拿起它,然後翻到背面看了一眼價格標籤。他還沒有來得及放回去,何芩就湊上來問:“你要買筆記本嘛?”

“不,只是隨便看看”

林凡那個時候花光了所有的生活費,給董凝買零食和德芙了。

董凝在日記本發現空缺了兩頁,扉頁和尾頁也沒有夾雜的紙張的碎屑,這兩頁去哪兒的,為什麼要撕下這兩頁,她不知道,起碼目前也沒興趣知道。

趙林凡的日記本最後寫到的是今天給董凝的話,把關於徐良的《犯賤》歌詞抄了下來,董凝覺得莫名其妙,最後結尾寫著,你能想象一條河流在每個夜晚悄無聲息地混進另一條河流嘛?水混入水裡來,泥土揉進泥土去。

林凡說他的生命是一條小河,董凝也是,他們的交錯在每一次下雨天。很多個夜晚,在雨滴滴入土地的時候,他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慢慢的升騰起來,停在半空中。在雨夜裡,悄無聲息的兩條河流慢慢混在一起,於是董凝就翩然入夢裡。

“莫言半紙無細訴,方解萬離愁”

趙林凡以為只要足夠真誠就可以道歉,回宿舍靠在床上,等著董凝發訊息,發現手機振動的時候,就把手機貼近臉龐,是何芩發來的,問他明天早上想吃什麼,林凡回了一句隨便。

林凡一直舉著手機等訊息,他才發覺左手臂早已酸脹發麻。他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心裡惶惶又期待。像是獨屬於林凡一個人的獨角戲,等待的時候會生出不可名狀的一團悸動,包裹在心房裡,像蠶蛹裹在繭裡。不過它最終沒有化成蝶,那隻微弱呼吸的幼蟲死在了隔絕世界的那層繭裡。

林凡想主動發企鵝去問,敲了半天的字,又一個一個的刪除

第二天,放學的最後課間操時,董凝找到她們班做操的方隊,還沒有來得及站定,趙林凡就不顧其他同學的竊竊私語把她拉出了方隊。

他盯著董凝,神情像被騙了糖果的孩童,董凝分辨出裡面有委屈和惱怒,只聽他說:“董凝,我們可以和好了嘛?”

董凝把頭挪開“要做操了”

趙林凡看著董凝,他不理解,不理解董凝在想什麼,鬆開了手。

可能是林凡太過大膽,老師也注意到了,自然而然的作為老師的趙矩也得知這個訊息。他對兒子雖說不夠溺愛,但一向縱容。從班主任劉玥的辦公室出來以後,趙矩的臉上有一絲陰霾,像是山雨欲來隱忍不發的壓抑。

趙林凡沒有和趙矩解釋什麼,好像也無需解釋什麼。

愛情是世界上細小的詞,一輩子只能落在一個人身上。正因如此,有些人一分鐘內即過完了一生。

趙林凡看著天花板上的燈,一圈圈的光暈在他眼裡擴散,如夢亦似幻,看的久了,眼眶有些溼潤,轉而看向老爸沒吭聲。他以為面對的一場狠狠的棍棒教育。可父子倆相顧無言,只有電視播放著新聞,沉默是客廳裡唯一的主旋律,就像美蘇爭霸一樣誰先開口誰就會輸一樣。

“她叫董凝,我喜歡她”到底還是趙林凡,先開了口。

“我知道,董凝的父親同我溝透過了”趙矩盯著電視也沒有不徐不慢“她女兒說讓你離她遠一點”

趙林凡把遙控器握得很緊,他以為讓自已丟人,因為自已自討苦吃也就可以接受,但是偏偏說出來這些詞語的是自已的父親,林凡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釋懷,所以他開口辯解:“憑什麼”

“她可以不用讀書一樣可以讀私立高中,你只能憑成績考”

“她坐的寶馬,你坐的只是一輛摩托車”

“你一週的生活費,也只能買別人吃到膩的零食”趙矩說話戛然而止,並沒有因為知道了自已兒子在學校做的荒唐事而感到絕望,只是淡淡的補了一句

“馬上中考了,你不想讀高中,可以去職高,到時候找個工作”

男孩頭低的太快,無法確認剛剛是否有淚光在閃。

等再去學校的時候,林凡卻沒有再刻意躲著董凝,只因他記住了帶給父親的痛苦,讓父親出的洋相,他要忍,也要珍惜。

董凝從側邊擦邊而過的時候,他想要回來那本日記,他不想讓日記本留在她那裡,他也不想再寫日記,他想收回之前的愛,收回之前肆意妄為的自已。

林凡側過頭去勾住了董凝的肩膀,小聲的說“我想要回日記本”

“可以,你要我就還給你,反正對我來說有沒有都一樣”董凝說的很輕,像是在刻意保護著林凡的自尊,又像是真的毫不在意。

“好,本來我也無所謂的”林凡覺得自已撒謊時語氣平靜的可怕,所以董凝才毫不懷疑,說不定其實她也根本無所謂。

“日記在宿舍,晚自習以後在籃球場拿給你”董凝一直很漂亮,但這一刻林凡覺得她說話很冷,就連暴雨天的刺骨寒風都抵不上這一句話的冰冷。

林凡突然明白了,董凝之前說的“考慮考慮”就是拒絕。之前說的“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就是我不喜歡。

因為是夏天,天邊的晚霞像是打翻了的油彩罐子,流光溢彩地淌了滿天,天與地都是很漂亮的顏色,可林凡夾在中間,這麼美的天空下和董凝決絕,也算是對得起自已的喜歡。

趙林凡帶來了那支鋼筆,董凝拿出了那本日記,董凝把日記還給林凡,林凡從兜裡掏出了那支鋼筆塞到董凝手裡,董凝看著鋼筆“這支筆還在呢?我以為早壞掉了”

“兩不相欠,我以後不會煩你了”趙林凡看著董凝的眼睛,那是林凡曾經覺得最美好的東西,明明現在是在絕交,卻怎麼也憎恨不起來。

“你日記中間缺的那兩頁是什麼?”董凝還是問了出來“我看完了,發現少了兩頁”

“我早給過你了,第一次給你表白的時候,是你覺得那是歌詞本的那兩頁”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於是抄了一些歌詞給你,也算做第一次表白,那個時候不千言萬語不知道表達,只能寄託在歌詞裡”林凡帶著懊惱帶著一絲沮喪好像從嘴裡說的不是他自已

“鋼筆我要來沒用”

“這隻鋼筆我說了給你就給你,既然你不要那我也不要”董凝把鋼筆用力一擲,她說的漠然,說的不留餘地。

可他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從他的角度看去,她昂著頭,尖尖的下巴像是一葉彎月。她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很難有人不喜歡她,可是她今天好像不可接近,他喜歡她,可他無能為力。

籃球場球聲不斷,鋼筆摔在地上的聲音很輕,輕到好像發生沒有這回事,也就像林凡這幾年的愛意,傾覆在偌大的奔流不息的江河裡,連個響聲都沒有聽見,甚至一絲波瀾也沒起。

少年不懂什麼叫心酸,只是心裡一直翻滾著,有一點想哭,很難受,又很開心。

那支鋼筆給他的幫助大嗎?大,第一次拿下縣作文比賽二等獎就是用的那隻鋼筆,彼時他還拿著那張獎狀去董凝面前炫耀,分享喜悅,仔仔細細告訴董凝,謝謝她送的鋼筆,所以獎狀有董凝一半的功勞,獎狀應該平分。

董凝誇讚他的優秀“我也為你開心,那到時候獎金也得有我的一半。”

林凡一直記得她誇讚他的樣子,教室裡電扇慢吞吞的轉,風也是熱的,手裡的獎狀被汗打溼,又褶又皺,明明是黏糊糊的夏天可那一刻他覺得格外清爽。

女孩消瘦的背影走進燈火明滅的夜色裡,林凡緊閉的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開口,在淒涼的月色下目送她踱步離開。

他猶豫一下還是去草叢撿起那支鋼筆,擦了擦塵土,重新放到兜裡。

這個夜裡沒有下雨,宿舍的窗戶上還貼著之前風雨打風吹飄來的泥土痕跡,一片片不均勻的樹葉貼在玻璃上暈染著昏黃的燈光。

林凡開啟日記本,摸出鋼筆,可惜,鋼筆頭上摔了一個淺坑,鋪平紙張,在紙上輕輕的,認真的落筆。

他寫下“董凝,我不想再喜歡你了”

夜風涼涼,他寫的那麼瀟灑,大男子主義十足,就像他從來沒有蹲在董凝石榴裙下,苦苦追求那幾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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