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笑苦澀地笑了笑。
雖然韓笑一直覺得自已抱持的是獨善其身、別人怎樣關他屁事的處世態度，但當有這種事例真正出現在韓笑眼前時，韓笑卻是這樣的反應。
“可是你們……有缺錢到這種程度嗎？缺到……讓她非得……要把自已賣了不可……”
雖然韓笑實在無法對“把自已賣掉”這種事有切身的感受，卻還是感覺自已現在說的話很不得體。但話又說回來，既然王娜的才能這麼突出，更重要的是外貌也算不錯，所以把她賣掉還債的方法或許是真的存在吧。
“雖然我很想回說『有啊』……”
李莎發出深深嘆息，再喝了口酒。
而在這她吞下這口酒後，緊接著又再飲下一口，然後粗魯的又把酒倒進杯子裡。
“這筆錢我有辦法還的。其實，現在就可以還。”
“啊？”
韓笑不解地瞪著李莎。
然後韓笑這麼對她問道。
“你是要把自已賣了嗎？”
“噗！”
李莎噴出一口酒來，接著用力咳嗽。
“嗚哇，你好髒啊。”
『咳咳……咳咳……真討厭，你不要亂說什麼奇怪的話啦！”
“但是照目前對話的方向來看，不就是這樣嗎？”
“……真是的……不過要說的話也沒錯吧。你猜得可能算接近了。”
“啊？”
“我是有東西能拿去賣錢啦。但那幾乎已經算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所以我才很猶豫到底該不該賣。”
李莎抬起頭來，像是個觀察著星空的孩子似的，眼光飄向遠方。
但她的雙眼所凝望的，卻並不是遠在銀河一方的某團星雲，而是位在更近距離的物事。書櫃。
當韓笑發現了這件事的瞬間，李莎也嘆了口氣說：
“就跟你說不想工作然後逃避一樣，我也是一直把問題拖延下去而已。”
雖然韓笑說不想工作並非在逃避，而是那樣做效率太差，但此時韓笑不打算開口解釋。
畢竟李莎剛才所說的話，讓韓笑驚訝得沒心思提起這種事情。
“如果把這書櫃上擺著的書賣掉，就夠還清那些欠債了。”
李莎欠債的金額是三萬人幣。
“……你唬我的吧……這些東西有這麼厲害啊。”
“這裡有些書本可是很珍貴的。不過……”
“……你不要賣關子啦。”
“呵呵。不過就算沒有這些書，生活也不會過不下去，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要說它們重要倒也不盡然；但若將它們賣掉，我又會感受到彷彿肉從自已身上被削下來那般痛苦，這樣想就覺得它們確實很貴重。”
“我聽不懂你想講啥啦……再說就算賣掉，只要你之後再把它們買回來不就得了嗎？”
“如果真能輕鬆辦到這種事就好了呀……”
“沒辦法嗎？”
“我所擁有的這一類書籍呀，並不是什麼隨處可見的書，也不是那種大家會爭相購買的書。但對這些書有興趣的人也正是因為這點，所以更會強烈地想要得到它們，一旦得手後也很少會再出售。也就是說只要我願意賣，就一定會有人會願意收購這些書，但它們卻有很大的機會再也不會回到我手中。就算能賣到很高的價錢，我還是無法輕易賣掉它們喔。因為這樣，我才會說書就像是我朋友或同伴。你懂我的意思嗎？”
在李莎輕輕瞄著韓笑的視線中，韓笑感覺到了某種令人一凜的強烈意志。
這樣做就像在出賣同伴，縱然確實能賣得到好價錢，但被出賣過一次的同伴也絕不可能再用錢買回來了吧。
“就是因為這樣，我現在才會舉棋不定呀。”
平常韓笑要是看到哪個大人有該做的事卻磨磨蹭蹭不去動手，應該會想猛力踹對方一腳，甚至會想朝他吐口水吧。但看眼前李莎的樣子，韓笑卻幾乎沒有湧起這樣的情緒。
這是因為李莎她真的很喜歡這些書。她對這些書所抱持的感情，可說和對待活生生的朋友或同伴的感情沒有差別。而在這排書櫃前方，坐在床鋪上對韓笑娓娓說著這件事的李莎，看起來就像是個走投無路的少女。
但這也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因為李莎之所以表現出這種走投無路的態度，就是事情真的已經發展到如此無可奈何的局面了吧。
如果問韓笑為什麼這麼想，那毫無疑問是因為韓笑看見了她對這些書籍抱持的感情。
“這樣的話，你也只好一點一點慢慢還啦。而且得趕在那傢伙把王山大叔給宰了之前。”
韓笑知道拿這件事開玩笑並不妥，李莎也是一副想忍著別笑出來的表情。
但這個玩笑卻真的貼近事實到讓人只能笑了。
“是啊。你說得沒錯呢。就是這樣沒錯……”
李莎像是想表示自已回到了現實，露出看起來很成熟的苦笑表情，然後輕鬆把手中的烈酒像喝果汁般一口飲盡。
“不過這點你也一樣呢。沒有找到個正經的賺錢途徑可不行。”
“……再過一陣子吧。”
韓笑依然對股票的事絕口不提，只是一臉不快地這樣回她。
“噯，就像你所看到的，雖然韓笑也沒什麼立場好說別人，不過……”
“啥？”
“剛剛提到關於王娜的事。”
“……嗯？哦哦。”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把你找來這裡。”
李莎之所以講得有點迂迴，或許是因為她自已也在猶豫該如何是好吧。
但她最後還是對韓笑說了王娜的事，這是因為她相信韓笑的為人吧。雖然韓笑因為這樣而感到高興，但另一方面也有點不好意思，所以便這樣說：
“你該不會想跟我說她很可憐，所以要我跟她好好相處吧？”
韓笑這麼說除了掩飾自已的難為情，同時也是表示韓笑不想答應這種麻煩事。當人要朝著天上高飛的時候，哪還會想帶個拖油瓶呢？
“就是這樣沒錯。”
然而李莎卻沒有生氣。她這句話講得非常懇切。
“但說我想要你們好好相處，好像也不太對呢。畢竟個性真的合不來這種事情是常有的嘛？”
“天底下有人能跟她合得來嗎……？”
這句話是韓笑衷心的感想，李莎好像也稍微能明白似的露出苦笑。
“但你卻還是保護了王娜，不是嗎？”
“……話是沒錯。”
“這樣就夠了。我想要你做的事，就是去如同那孩子。”
“認同她？”
“對。人的存在是很朦朧不定的哦。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話故事裡不是有神嗎？那些神就是一定要有人類承認他們存在，才有辦法存活下去。要是人們將神的存在遺忘，那神們也就無法存活了……你沒聽過這故事嗎？”
“……很可惜我的確沒聽過。”
“總之就是有這麼個故事啦。其實這個道理也不只適用在神身上喔。不管是誰，只要受到誇獎都會感到高興，要是有人在意自已，就會覺得自已在對方眼中是有意義的存在。人呀，如果獨自一人，就不認為自已是人喔。”
“哪有這種事啊。”
“這是真的喔。在地球上甚至有過案例，說在出生之後都和狗一起長大的人，真的以為自已是條狗呢。認同別人這件事，其實就是要確實去回應對方，即使是討厭，也是回應的一種呢。”
李莎停下來換了口氣，在這段時間中一直凝視著韓笑。
這讓韓笑感到稍微有點喘不過氣。畢竟韓笑就是因為李莎她會尊重韓笑的想法，才會對她有一種奇妙的信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