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作陳莉的傢伙就這樣低頭走進了公寓裡面。果然他就只有在講那段廣告臺詞的時候，才會顯得精神飽滿啊。
但到了這時候，韓笑依然無法確定他究竟是男是女。就算他進到公寓後把防風外套脫了，韓笑還是對答案不太有自信。
因為對方身上穿的，是尺寸明顯不合而鬆垮的破運動衫、褲腳折了好多折的牛仔褲、以及一雙破爛的球鞋。一頭黑色短髮發也是又毛躁又亂蓬蓬的，簡直像是打從出生就沒梳過頭一樣。
不過當他把防風外套脫下摺好，塞進左右斜背在肩上的大型揹包裡的時候，因為身上穿的運動衫尺寸實在是大了太多的關係，被韓笑從領口的縫隙稍微瞄到了胸部。
雖然這只是韓笑大概的猜測，但她應該是個女生。
“現……現在應該是上學時間吧？”
韓笑抱著少許的罪惡感關上門，這樣問她。
“啊……咦？這個嘛……學……學校現在是午休時間……所以我就出來做中午的……送貨工作……”
“喔喔，這樣啊……這麼說來午休時間的確是很長啊……”
但韓笑因為本來就沒怎麼去上學，所以把這件事給忘了。
“所以你是來這送貨順便問功課？”
“咦？為……為什麼您會知道呢？”
因為看陳莉畏畏縮縮一副沒有要踏出腳步的意思，韓笑便照著趕小雞的訣竅，讓陳莉走在韓笑前面，從後方押著她前進。
“你剛剛自已不也說了嗎？說要找王娜問什麼問題來著。”
“咦？啊……是這樣嗎……”
陳莉的個性雖然畏縮，但步伐卻非常穩健。
從身上的行頭來看，陳莉怎麼想都是出身於低收入階級，大概是來自單純勞工的那類移民家庭吧。看她明明就很不擅長待人處事，卻還是趁著午休扛這麼大的貨物幫忙家裡的生意，甚至還很用功讀書。這讓韓笑趕小雞似的押陳莉在走廊上前進的途中，不禁對她的積極上進感到有些嫉妒。
當他們走進客廳時，李莎好像已經講完電話，又再次開啟了書本。
“咦，這不是陳莉嗎？”
“您……您好。”
“哦，對喔。今天是送貨的日子呀……我完全忘了。”
李莎邊這麼說邊從陳莉扛著的那一個大包包中接過了蔬菜和麵粉等東西。
“這次的量稍微多了點呢……您沒訂錯嗎？”
“嗯，不要緊，因為旁邊那個韓笑現在也在我們這住呀。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們的新室友韓笑。前幾天我還因為食材沒了而臨時跑去別的地方買呢。”
“啊……是……是這樣子呀……我聽說李莎小姐跑去別的商店買東西……還擔心說是……是不是我之前送貨時把數量搞錯了……”
這女孩的個性真是既畏縮又愛瞎操心。
李莎在開口說什麼前，就先伸手摸了摸陳莉的頭。
與其對她講上百次的“不用擔心”，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反而更加有效吧。
“另外你是要順便來找王娜對吧？她在房裡哦。”
“啊，那個……”
“這邊我來弄就好，你應該把握時間嘛。”
李莎笑容滿面的這麼說。雖然從悠哉讀著那本什麼書的李莎口中聽到這種話讓韓笑有點驚訝，但這句話不知怎的很有說服力。
本還慌慌張張的陳莉也點點頭，為了跟李莎道謝而低頭鞠躬，然後小跑步往屋子後面的房間去了。
“好啦，既然材料也送來了，我們就來弄午餐吧。韓笑你也要吃對吧？”
望著陳莉的韓笑這才回過神。
“嗯啊？喔，如果午飯不用額外收錢。”
“你還真不可愛耶……哎，我不會收錢的，你就吃吧。而且陳莉也來了……我該煮什麼好呢？”
“咦？她不是在學校吃過了嗎？”
韓笑不經意地這麼說，但李莎只是有些無奈的笑笑。
“不。因為在學校沒多少東西是免費的……”
陳莉的個頭既小，身材也過瘦。雖然她那種體型在那年紀的孩子裡面可能蠻常見的，但她或許是因為沒錢吃午餐才會那麼瘦吧。
“她為了要上王娜的數學課而省吃儉用哦。”
李莎從才剛塞進滿滿東西的冰箱裡面拿出幾樣材料，這麼說道。
“雖然陳莉也是個聰明得不可思議的孩子，但考量到現實情況，她要升學的話除了考取獎學金外別無他法了。所以她就想徹底加強她拿手的數學這科，然後靠獎學金去讀大學呢。”
所以她也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做了這項單點突破的投資啊。看來她這個人只有外表看來怯弱，骨子卻是個性格堅強而且天資好的孩子。只是當韓笑看到來還有著這種性格的人，心底果然隱隱覺得不快。
縱使韓笑明白這種焦慮和嫉妒是無意義的，但還是沒有辦法剋制。
“哎，但真正恐怖的還是王娜啊。聽說連陳莉這個數學好到整間學校沒人能教的孩子，都要稱王娜為天才了。等她成年，應該能馬上拿獎學金跳級去讀研究所吧。”
“……”
雖然韓笑不是什麼心地善良到聽別人被誇還能由衷為對方高興的人，但聽李莎講得這麼誇張，讓韓笑也覺得王娜數學方面的才能或許真的相當不簡單。
“不過她們兩個人都不好相處啊。擅長數學的人都是這個樣嗎？”
聽韓笑這樣講她們的壞話，李莎想了一下子後，輕聲笑道。
“我是不會說她們不好相處啦，不過她們確實有些藝術家性格呢。陳莉也說她常常會跑去視野很好的地方，長時間思考難題。”
“是嘛……嗯，該說想得到才能就要付出相對代價嗎……”
“但我看著她們兩個人，才覺得才能這種東西基本上還是要靠努力來支援的呢。像王娜她也是一直關在房裡用功呀。”
“嗚哇，是這樣嘛？”
“是呀。而且她知道我可以使用大學的圖書館後，還很難得的來向我拜託呢。那是哪本書來著呀……”
李莎操作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展示某本書的圖片韓笑看。
“她說想要我幫她借這個的紙質書。”
“……這啥東西啊？”
“是數學大師編寫的《數學定理》。王娜說這本書網羅了自古以來的數學定理。她好像正從頭把這些定理推導一遍呢。”
韓笑因為聽不懂這句話而歪過頭去，而李莎自已也淺笑著說。
“王娜是想靠她自已的力量，要把人類到目前為止所累積的偉大數學歷史重新構築一遍呢。”
“……啊？”
“雖然那本書中好像記載了幾千條數學定理，但前陣子聽王娜說她已經推導完八百條了呢。無法想像對吧？雖然沒辦法和當時的人做比較，但那孩子她靠著自已的力量，達成了先賢的那些偉大成就呢。實在是厲害到讓人覺得有點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