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招收大會結束,梨庭來到梨落的住處。

梨落住的小院,院子種滿白色梨花,四季不謝,花瓣堆落成雪,穿過梨樹中間的石路,是一間兩進的屋室,華麗精緻,門前廊簷圍繞,珠簾翠幕。

梨落正煩著呢。

雙手墊著下巴,趴在花窗檻上,神思不屬。

一會計劃等齊長老傷好,好好訛他一番。

一會擔心梨庭再也不讓她下山,只能在仙門孤獨終老。

一會煩惱醒來後的濟蒼,也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成為仙門弟子。

一會生氣出手陰狠的萬相,有事沒事地想取她小命,梨庭又不能一直在她左右,下次再遇到萬相,喪命指日可待。

梨庭瞧她沒心沒肺的臉上難得片刻憂鬱,積攢的責罵說不出口,挪步來到她發呆的窗戶外,梨落沒有發覺。

梨庭口氣不自覺溫和下來:“阿落,在想什麼?”

梨落回神,愣愣道:“爹,我那三百遍門規可不可以不寫。”

“……”梨庭慈父的眉頭瞬間變得嚴肅冷硬,“你少惹點事,還會被罰抄嗎!”

“誰讓齊長老下手那麼狠,我的手都快被他打斷了!”梨落據理力爭。

“若你平時收斂張狂無禮的性子,齊長老也不會苛責與你!”

“我幹什麼又沒礙著他的事。”梨落聲音降了下去,語氣中仍滿是不服,“他狗拿耗子……而且這次幻境裡,他還捅了我好多刀呢!”

梨庭自然知道這次幻境是齊長老動的手腳,對他傷害梨落的行為分外氣惱,不過,面對無法無天的梨落,還是要保持威嚴的面孔,說出的話卻稍微鬆軟幾分:“這件事,我會讓齊長老給你個交代,罰抄的清規,一遍也不能少,三個月後送去戒律堂。”

梨落面色委頓。

“還有……”他話頭一轉,“你帶上山的那名新人,打算如何處理。”

梨庭對她隨意與陌生男子同行交好的事情,既頭疼又生氣,本來準備嚴肅地訓斥一番,但梨落有驚無險的遭遇,怏怏不樂的模樣,便努力壓制怒氣,心平氣和地與她商量。

一提起濟蒼,梨落眉頭擰巴起來,他雖然沒死,但這次受傷,完全是受她的連累。

梨落簡略地與梨庭講述了和濟蒼上山的經歷。

梨庭聽完,臉色鐵青,道:“喜長老被你丟到常悔澤裡去了?”

梨落甩鍋:“是濟蒼,不是我。”早點坦白,省得喜長老背後告狀,自已又要罰抄三百遍清規。

“主意一定是你出的。”

梨落仰頭看天。

“爹,我知道錯了,下次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情。”

梨庭生氣地哼了一聲,若是梨落能輕易改好,他就該不用修道,轉行燒香拜佛。

至於那個叫濟蒼的小子,即使梨落誇這人學識淵博,行事義勇,梨庭心中還是不喜,思量半晌道:“既然他在懸壺峰,那就讓冥長老收他為徒吧。”

梨落一聽,堅決不同意,手一撐,身姿靈活地跨出窗戶,撲在梨庭身上,撒嬌道:“爹,爹,你不知道,他一直很崇拜你,在山下就告訴我,想要拜你為師呢,爹,您大發善心,不如……”

話還沒說完,被梨庭打斷,無情道:“不行。”

“為什麼?你看看別的長老,人家座下親傳弟子少的十幾個,多的一百多,而您,堂堂掌門大人,只有三個,其中一個還……”還死了,她知道自已踩到梨庭的傷心事,馬上嚥下後面的話,瞪著雙可憐兮兮的眼睛,哀求梨庭。

梨庭只收過三個徒弟,大弟子在某次下山除妖中,遇上一隻厲害的大妖,喪失性命,梨庭得到訊息後,悔恨自已沒有同去,即使為弟子報了仇也常陷入自責,烏髮中添了幾縷白絲。

現在只有二弟子陸成沅,三弟子滿金玉,而梨落天天跟著梨庭,央求過他,要正式拜師,被幹淨利落地駁回,理由是不收不學無術的弟子,氣得梨落好幾天沒吃下飯。

梨庭眼眸裡落下一點陰霾,拍拍梨落的肩,示意她站直說話,半晌道:“阿落,這件事沒得商量。”

梨落自責自已引起父親的傷心事,也沒繼續哀求,乖乖點頭。

之後,梨庭又叮囑她多提升修為,少出去惹禍,沒事就多去找陸成沅與滿金玉研習功法,孟夫子那邊的課不許再曠。

翻來覆去都是老一套,梨落懨懨地答應。

日子流水般東逝。

齊長老一醒,梨落便空著手登門拜訪,一口一個“齊師伯”甜甜叫著,大談特談自已對他的拜服尊重,誠心實意對曾經過分行為道歉,弄得齊長老老臉一臊,色厲內荏道:“你這是幹什麼,有話直說!”

梨落苦兮兮地說起自已在幻境的遭遇,大有痛改前非,幡然頓悟之意:“齊師伯,午夜夢迴之時,侄兒心口總會傳來利刃穿心的痛苦,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不該用辣椒粉惡作劇,齊師伯那十幾刀實在是戳得太對了,就讓這痛多延續幾年好了,時刻警醒侄兒犯過的錯……”

齊長老的臉由青轉紅,竟覺得自已做得有些過分。

“齊師伯,您不要自責,一把辣椒粉換心口的十幾刀,也算對等了,對了,我爹爹還要我抄三百遍清規交給您,之前您用紅木板將我的手差點打斷,我心中怨恨,今日才知您的良苦用心,沒有您的諄諄教誨,我怕要抄的不止三百遍清規……”

齊長老僵硬道:“你若不想抄,便不抄。”

“那怎麼能行,齊師伯,你是我的師伯啊,人都說尊老愛幼,我不尊老,這都是我該得的,至於您插我那幾十刀,我怎麼能向您索求什麼補償,畢竟,您是我的師伯,是掌管仙門戒律、公正嚴明的執法長老,啊,對了,那個您在幻境中無意中傷的新人,現在還躺在懸壺峰……”

齊長老覺得九重椒的火辣又在胸腔燃起,皮糙肉厚的老臉從裡紅到外,猛灌了一大口涼茶,茶杯“砰”地扣在桌面,道:“這次是我做得不對,你想要什麼賠償只管說罷了。”

梨落飲茶,笑容可掬道:“齊師伯啊,聽說您有件寶物,名叫掩形紗,披上它便可以隱形斷蹤,您光明磊落,必然是用不上,不如送給我吧。”

“哼!”齊長老心裡比黃蓮還苦,萬分不捨地拿出掩形紗送給梨落。

臨走時,梨落眉飛色舞地給他倒了一杯茶,諂媚地捶肩,道:“齊師伯,您剛剛說那三百遍清規不用抄了是吧,到時候,遇見我爹,記得跟他說一聲。”

齊長老被她噁心的要死,粗眉怒瞪,道:“趕快走!”

梨落高高興興,身心舒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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