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梨落抱著一隻耳來到懸壺峰,一隻耳現在體型如剛家犬一般大,梨落抱著它,它兩隻毛絨的前爪,剛好搭在她肩膀。

梨落本來不情願來,但又想到懸壺峰藥材中多的是妖獸的內臟骨血,正好搜刮些做一隻耳的口糧,改日,她再央求陸成沅帶她下山,買點雞鴨鵝養著。

所以她今日是順帶來看看重傷的濟蒼。

路上,懸壺峰弟子一看到她,就如看到殺人放火的妖魔,各個臉色難看,趕快通知峰主與峰中坐鎮的長老。

“師妹!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貴幹?”一位領口繡鶴的青衣男子叫住她。

梨落不耐煩地掃他一眼,一隻耳很識眼色地瞪著黑眼珠子嗷嗚一嗓,示意“大小姐在此,速速讓道!”,不過奶聲奶氣的,構不成半點威懾力。

攔路之人是冥長老整日掛在嘴邊誇讚的“我那位徒弟……”梨落每次來,都是這個人非要在她面前找存在感,說話文縐縐,慢騰騰,跟他交談,對總是火急火燎的梨落來說,簡直可以稱為折磨。

因為這人姓敖,所以梨落暗地裡叫這人“熬人龜”。

熬人龜緩步來到她面前,溫吞一笑,伸出胳膊攔住她的去路,用平緩的一句一思量的速度道:“梨落師妹,多日不見,記得上次見你,懸壺峰的九重椒不翼而飛;上上次見你,藥櫃中的千年參集體失蹤;上上上次見你,懸壺峰弟子全員中毒,還有,上上上上次……”

梨落打住他沒完沒了的話,將一隻耳放到地面。

厚顏無恥道:“沒有證據,敖師兄可不許血口噴人,我呢,今天是為正事而來。”

一聽到她有正事,懸壺峰弟子更加膽戰心驚,誰不知道她唯一的正事就是興風作浪。

梨落無視眾人嚴陣以待的架勢,推開熬人龜,負手前行道:“我是來看前月受傷的朋友,叫濟蒼,他現在在哪呢?”

“濟師弟的傷勢嚴重,如今剛能下地行走,還需再靜養半個月,才能完全恢復,他現在正是痊癒的關鍵時期,萬不可隨意打擾喧譁。”熬人龜跟在她身後,慢騰騰勸阻。

梨落站住腳,露出為難的表情,道:“是嗎,那我今日也沒什麼事了,正好在懸壺峰多逛一逛!”

熬人龜臉色頓時沉重起來,想了一會,又道:“不過,前幾日,濟師弟還唸叨起梨落師妹,想來你過去,濟師弟心情好起來,對養傷也是大有裨益。”

梨落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對著腳下的一隻耳,招呼一聲:“走,一隻耳,我們探病去!”

“嗷嗚……”

冥長老罵罵咧咧趕來。

沒趕上。

梨落已經知道濟蒼的居所,到靜園去了。

雲渡躺在床上,墨髮披散,一身白色中衣,顯得他臉色愈加蒼白虛弱,他此刻睜著眼睛,天窗四開,陽光肆意撲進來,靜室中明光透徹,日光填滿他無神的雙眼,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聽到門外出現嘈雜人聲。

他長密的睫毛忽閃了下。

梨落推開硃紅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隻金毛藍紋的“狗”。

雲渡側過頭,看她走近,唇邊彎出一泓笑意。

“狗,很可愛。”他坐起身,白色中衣在這過程中微微敞開,斜露出一片白皙胸肌,又被墨色長髮擋住,半遮半掩,愈加引人入勝,何況他的長相本就是與世無雙。

梨落很不爭氣地呆了一瞬。

隨後眉頭皺起,不樂意道:“一隻耳不是狗,是純種虎妖!”

雲渡笑起來,日光對映出他毫無陰霾的瞳孔,道:“抱歉。”又抬眸看向她,用惑人的語氣道:“小梨姑娘,你今日很好看。”

“……”梨落真是服了,合著先誇狗,再誇她,呸,一隻耳才不是狗。

她又站那發愣。

雲渡偏頭不語。

梨落回神,想找個地方坐下,發現屋子裡沒有座椅,心道,懸壺峰怎麼窮成這個樣子,都怪冥長老一有錢就買各種用不著的藥材來煉自已的靈丹妙藥。

算了,梨落乾脆坐在雲渡床邊,一點都沒有探望病人的關心,道:“那個,我爹說了,以後你就在懸壺峰,做冥長老的弟子。”

雲渡皺眉,奇怪梨落轉折的態度,一起上山的梨落雖然總是行事超常,但笑容明朗真誠,上山後的梨落,語氣沒變,笑容卻疏淡,冷冰冰透著股不耐煩。

“你……”他凝眸,嘴角弧度翹起,明明是和如春風,梨落總感覺背後發涼,他繼續道:“可是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梨落撓著一隻耳的耳根,不去看雲渡。

“沒有啊,誰敢讓我不開心。”

“哦。”

雲渡收聲,目光沉沉。

“對於拜入冥長老座下,你沒有意見吧。”一隻耳舒服地揚起下巴,趴在梨落腿上。

“有。”雲渡挑眉,繼續道:“我要你……”

梨落不可思議地轉頭看他。

“做我的師父。”他間隔一個呼吸,才慢慢說完。

梨落緊繃的腰肢塌了下去,她慢慢靠近雲渡,眼睛一錯不錯盯著雲渡,那雙澄淨瞳孔彷彿能看到人最陰暗的地方。

雲渡坦然讓她看著。

“你,膽子真大。”梨落似乎意有所指。

“你知道了?”雲渡單支一條胳膊,衣領半開,烏髮斜落。

梨落只是默默看他,在他被虎牙捅胸,鮮血噴湧,梨落不停思考是誰操縱幻境時,腦子轉得太快,連帶身邊的濟蒼也一起懷疑進去,當她得出齊長老是實施幻境之人,對濟蒼的身份也有了一絲不安,這人完美的像個假人,而活人怎麼可能沒有脈搏。

誰能千變萬化、煞費苦心的出現在她身旁,梨落突然頓悟,便掏出攜帶的大把靈丹,通通喂進他的嘴巴,她知道,這種靈丹,非人之物食用如飲劇毒,萬刀穿心,烈焰灼腸。

梨落知道吃不死他,不過懲罰他處心積慮地哄騙她。

果然,他面目慘白的像鬼一樣,痛苦浸染他本來就脆弱的神色,可他看著梨落,眸子中有一種令人詭異的甜蜜,確實嚇到了梨落,她不敢再深看,心中實在不理解,何必非要這樣作賤地纏著她,他明明能夠活的自由自在,就因為自已救了他?一見傾心?鬼才信!

雲渡一定是想要什麼。

氣氛一時靜默沉寂。

一隻耳閒得無聊在地上打滾。

半晌,梨落再次開口,開門見山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雲渡託著腮,老神在在地注視打滾的一隻耳,散漫道:“沒什麼,好玩而已。”

懶得裝成濟蒼溫柔包容的樣子,現在才是真正的雲渡,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無牽無掛,行走天地間,若讓他不開心地皺起眉頭,小則一城消失,大則一國覆滅,好在,活了將近萬年,他的脾氣現在通透的很,不和年輕時那般隨意生氣。

煞星,果然沒叫錯。

梨落生氣歸生氣,理智還在,不敢真惹怒他,不如趁他現在感興趣,得點好處,腦瓜子一轉,臉換得飛快,當做無事發生的友善樣道:“雲渡,雲公子,雲兄,不如您給點指示,讓我明白自已怎麼就好玩了?”

雲渡一抬薄涼的眼皮,道:“沒想好,先這樣。”

這樣是哪樣啊?梨落很想拽住他的眼皮,使勁往上一拉,裝什麼瞎眼驢!

“雲公子,我可以陪你玩,不過你得答應我幾件事。”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連忙說了出來:“一、你不準隨意傷害他人;二、你不能離我三丈開外,以防你跑出去惹事生禍;三、你要是玩得高興,可不可以教我點法術;四、我要是做錯說錯什麼,你當面說出,不準背後傷人……十、做事麻煩不要太張狂,給大家留點面子……”

她這些話,基本是複述梨庭、陸成沅、滿金玉對她耳提面命的諄諄教誨。

雲渡:“……”她是真敢說。

最後雲渡只給了一句:“看心情!”

梨落:“沒見過你這種傲慢的人!”

雲渡好笑道:“你不照鏡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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