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雷正想開口質問，周子墨拿住其手，按了按，示意不要說話。
莊泓磊、安德海等人走後，武院眾人各自散去。
那日看望步驚雷的眾人去往浮圖塔，在塔中商議安排後繼事宜。
酉時左右，廖如遠在啟智湖碰到駱新正與趙登雲坐在教樓水榭內落子下棋。旁邊林書瑤、曾佳柔正和李莊比賽打水漂，說好敗者請吃晚飯。
李莊堅持勝敗要分，但晚飯必須他請。李莊知道若是走進店內，店主看到他站在一旁看小女孩掏錢付賬，那眼神就如武者的快劍，刺的人心煩。但是直說輸贏不論，那又顯得他怕輸了。說真的，林書瑤古靈精怪，好多次打賭比賽他都輸了。
廖如遠見到這幾個孩子，心中歡喜，樂呵呵說道：“今日中書令大人，安公公來了武院，飯堂備了好些菜餚。沒想他們急著趕回去，這可便宜你們了。”
五人一聽，立刻停下手頭事體，樂呵呵地跟隨廖如遠去了飯堂。到了飯堂門口，遇見了新任副院長周子墨。
林書瑤打趣道：“周副院長，武院不少人說你是個書呆子，我覺著你一點兒都不呆。”
周子墨詫異道：“林少俠何出此言？”
林書瑤道：“你看今日有上佳菜餚，飯堂只來了我們幾個。足以說明你智慧超過那些未來吃飯的院士們了。”
周子墨疑惑道：“今日有上等菜餚麼？我本是過來吃豆糟養胃的。”
但見廖如遠從後廚端上了豆沙蘋果、玉筍蕨菜、山珍大葉芹、蠔油仔雞、八寶兔丁、 紅燒魚骨、 蔥燒鯊魚皮、片皮乳豬、 維族烤羊肉。又為每個人端上了一份慧仁米粥。
周子墨問廖如遠道：“今日哪裡送來的這麼多好菜？看著都不是衢郡日常有的菜式。”
廖如遠道：“今日宮中來人之時，幾個小太監送過來的。應當是他們為了幾位大人用膳，從都郡一道帶來的。”
曾佳柔一邊啃著羊肉一邊道：“都郡官吏日常都吃的如此豐盛啊？”
趙登雲笑道：“只好不差。故而他們外出，隨從們都會帶上些易熱菜餚，以防外地來不及準備可口食物。”
林書瑤逐一試過了每道菜品，道：“不光食材上佳，烹飪手藝亦是高明得很！”
李莊一口塞進五片乳豬，道：“難怪餘奇君如此得意，他可以去都郡吃香喝辣的了。”
曾佳柔問周子墨道：“原本我以為餘奇君只是瞧不起我。這些天下來，聽到看到他不少醜事惡事。為何朝廷要讓這樣的人吃好穿好，卻不肯為百姓減免些稅負，讓百姓們吃飽？”
周子墨看向曾佳柔純淨眼神，不知如何向她解釋。駱新、趙登雲、林書瑤亦不知如何回答，便低頭吃菜。
李莊正好吃完乳豬片，又伸手抓來一條雞腿，答道：“有什麼為什麼啊？朝廷錯了唄。”
“朝廷嗎？朝廷真會懲惡揚善嗎？”曾佳柔沮喪道：“我更願意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天理。”
“有道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佳柔，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和我們希望的樣子是不一樣的啊。”林書瑤想起林隨的話語，林隨也常常談起這世道的不公。
趙登雲說道：“你們可曾去過城東見心觀，就是觀前街上那座最大的道觀。觀內石碑上刻有許多飛昇道士的感悟。最有名的是老子所悟：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如今世上大行人道，故而能得天地之力者少之又少。”
曾佳柔唸叨：“損有餘而補不足嗎？”繼而心中想到：是因我柔弱，天道才可憐我，予我異能，不懼損傷嗎？
駱新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我等視物皆帶著情愫，故而看不清這世事無常吧。”
李莊見幾人談得深沉，貌似此時桌上只有他一人才是個十齡孩童。李莊囔囔道：“見心觀我去過，裡面的道士沒有一個是武者。他們不會用武，所以總是猜來猜去的。要我說，世事不公，那便揮拳過去。能改變則好，改變不了就回家練拳，練好再去揮拳便是！”
周子墨頻頻點頭，駱新、趙登雲這五人總能給他帶來驚喜。周子墨心中斷定，這幾個孩子未來必能探出一條與如今截然不同的武者之路。
廖如遠喝下一口酒道：“我也有一件事，迷惑了多年，今日說給大家聽聽。”
“我家大伯，經營著一家藥材店。靠著缺斤少兩，以次充好賺下了不菲的身家。後來大伯娶了個貌美的妻子，妻子又為他生下了三個大胖兒子。家庭其樂融融，生活羨煞他人。一日他赴院寺佈施，受一和尚點化。回想自已許多錢財來路不正，悔恨不已。回家之後，大伯折斷了那支用了多年的秤桿，發誓今後誠實經商，童叟不欺。”
“折秤之後幾個月內，大伯家的孩兒竟逐一夭折。大伯亦是信念崩塌，不明白為何此前貪財害人卻福氣臨門，一心向善之後卻厄運連連。”
“最後大伯一病不起。後來那寺中和尚聽聞此事，下山給大伯講經開導。和尚雲：大伯的三個兒子乃是大伯的孽緣，此生投生為子是來索命的。大伯後面誠心改過，孽緣遂了，因而三個兒子便一一離去了……”
“各位對此事又有何解？”廖如遠說完問道。
“那和尚是怕此事宣揚出去，沒人再信他的道道，如此就斷了香火。所以彎彎繞繞地將此事圓了回來！”李莊說道，“如今的和尚，比一般的典當鋪主都要貪財。我家中出鏢前都要辦辦法事，求個平安。我與那些人接觸的多了，瞭解一些。若是和尚有用，我家養那些鏢師作甚？”
廖如遠看著李莊，只覺得自已想得太多，所以苦痛也多。
趙登雲析道：“廖院士大伯所謂的棄惡從善，善有善報乃是世人心中所想之道，而非天道。那和尚口中投生索命才是天地執行之道。故而此事中善惡之道解釋不通，和尚卻說得通了。”
此語一出，周子墨、廖如遠、曾佳柔猶如醍醐灌頂，瞬時恍然大悟。
林書瑤卻發現駱新呆坐，眼神之中露有迷茫之相，便問道：“你怎麼了？”
駱新晃過神來，幽幽問道：“若是廖院士大伯早就知曉和尚所說的天地執行之道，那秤，是折還是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