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忽起,顧予安攏了攏外套,還是擋不住陣陣寒意。
“走吧,我請你吃飯。”
將鐵盒蓋上,白蘇葉瀟灑轉身,“是安慰我嗎?”
“你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知道今天早上我為什麼生你氣嗎?”
顧予安差點忘了,他確實不知道,“為什麼?”
“依依說就是因為你,她才這麼迫切要找一個有擔當的人。可以這麼說,你間接地害我失戀了。”
“為什麼是因為我?她覺得我沒擔當?”
白蘇葉點頭,重重點頭。
“原話,一字不差,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我需要安慰,還是你需要。”
“笑話,我沒什麼需要安慰的,”他不是很理解,這有什麼難過,“平白侮辱而已,我沒介意過這些。”
“那就走吧,為了一個遭人拒絕的,一個被人侮辱的。”
韓亦瑤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是晚上十二點。
聽見林澤依說顧予安喝醉了,她直接換衣服拿上手機就走,出了門才反應過來,他喝醉關我屁事?
準備開門回去,摸遍全身都沒找著鑰匙。
真夠衰的,她只能先去酒吧,林澤依那兒也有鑰匙,等會兒先拿過來用。
找了一圈兒才在一個角落看見顧予安,他正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
反觀白蘇葉,也是醉醺醺的,只不過張牙舞爪呵呵直樂,聒噪!
“依依,辛苦了,”攤上這麼個醉鬼,自求多福吧,“走吧。”
眼看著她準備撈起顧予安,林澤依叫停,“你等會兒,先把白蘇葉弄出去,你一個人能拖動一個大男人,我不行。”
“哦,對,忘了。”
林澤依嘆氣,擱平時她家瑤瑤最疼自已了,這點小事絕不會忘了。
要不是這個顧予安,要不是他從小到大都跟她爭寵,真的氣死了。
“別動,”看著她也準備架起白蘇葉,韓亦瑤著急,“你待著,守著顧予安啊,我一個人來。”
“不行,等會兒還得等車呢,我得跟白蘇葉在一塊兒。”她才不。
她無奈,只得速戰速決,到了門口把人往那邊一推就回去了,只留下一個匆匆背影。
也因此,她忘了問林澤依拿鑰匙。
還好顧予安拿鑰匙了,順利進到屋內,她把人放床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緩了會兒趕緊去廚房找水喝。
再怎麼體力好也架不住他一八五一身腱子肉,韓亦瑤此時後悔不迭,真不該多管閒事。
她知道他有在客廳備藥箱的習慣,但是不知道在哪兒,只能到處找。
她剛才看到臥室的書桌上已經擺滿了醫學專業的書,沒想到客廳書桌還是滿滿一堆。
除了書,還有必備的生活用品和傢俱電器,什麼都沒有。
這裡太單調了,冷冷清清的。
唯一有點溫度的,是牆邊的櫃子上擺著幾個相框。
顧予安自已的照片,和家人的合照,沒有她的。
以前她會逼著他在房間裡放滿自已的照片,不知道現在都被丟到哪去了。
還有她曾經送給他的各式各樣的禮物,每一樣他都覺得奇奇怪怪,卻每一次都緊緊握著,照單全收。
現在全都不知所蹤,彷彿從沒有存在過。
這個房子裡,和她之間的唯一聯絡,大概就是顧予安那張照片是她拍的。
彼時他們兩家去海邊旅遊,第一次看見大海的兩個人都很興奮。
跑著跳著,流連忘返,她也留下了這張顧予安笑容燦爛的照片。
它一直是放在顧家客廳的,後來她去顧家沒看見,顧叔叔告訴她,顧予安去屏大帶上了這張照片。
想來是因為,這是略顯孤僻的少年,少有的意氣風發。
可是後來上了大學,見識更多的顧予安,漸漸實現了完美蛻變,成長為一個溫柔有禮的謙謙君子。
本碩七年,她不知道前三年他是怎麼克服人生地不熟帶來的陌生和不適。
後四年,她終於能來到屏大,卻也不能細細瞭解,只能遠遠看著,於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顧予安。
找到藥箱,發現裡面好多藥都過期了。
韓亦瑤心裡一陣數落他,還是提醒自已記得幫他換一下。
她把顧予安扶起坐正,拿出解酒藥,顧予安卻不肯配合。
他嘟嘟囔囔個不停,卻在她準備喂藥的時候,緊緊閉上嘴巴,還一個勁兒搖頭。
韓亦瑤嘗試和他對話,“顧予安,吃了藥頭就不痛了。”
“苦。”
看樣子是能聽懂她說的,她繼續道,“這個是甜味兒的哦。”
他依舊眉心緊蹙,撥浪鼓般搖頭,“藥哪有甜的?”
“怎麼沒有?”他不是醫生嗎?怎麼可能不知道藥真的有甜的!“我說有就有!”
韓亦瑤覺得他喝醉降智了,正準備硬灌,卻突然被眼前放大的那張臉嚇到。
她今天一直沒敢仔細瞅顧予安,這會兒不由細看。
白皙乾淨的臉龐如今沾染了些許緋紅,醉眼迷離,那雙桃花眼透露著天真和無措,反而更加惹人注目。
睡夢中的顧予安覺著有人喊他,而且這個人他認識,應該是他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直到聽見一句蠻橫的“我說有就有”,他好像想起來那人是誰了。
是一直蠻不講理的霸王花,是和他從小就形影不離的韓亦瑤。
所以他湊近去看,果然看到了她。
那人的眉眼,每一筆他都記得,清晰又深刻。
他確實喝醉了,才會一反常態,囁嚅著喊她,“瑤瑤,你是瑤瑤。”
一遍又一遍。
韓亦瑤只覺得一記致命的電流擊中了她,瞬間傳滿四肢百骸,令她動彈不得,大腦也無法思考。
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字從顧予安嘴裡說出來呢?
韓亦瑤不記得了,只覺得太過久遠恍若隔世。
似乎過了好久,她也不知道聽顧予安喊了她多少遍。
總之最後他似有不耐煩,直接將她抱了個滿懷,然後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笑道,“瑤瑤。”
顧予安笑了?
回過神的韓亦瑤立刻把人推開,看著那張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滿眼歡喜的臉。
她艱難發問,“顧予安,你看清楚,我是誰?”
“你是瑤瑤啊。”依舊是毫不設防,有問有答。
“我有別的名字嗎?”
“你大名是韓亦瑤,”他雙眼微眯,似乎不解她為何這樣問,“但是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
“顧予安。”
韓亦瑤的眼淚忽然就掉個不停,她心裡歡喜得緊,想趁他喝醉了多跟他說幾句話,卻止不住難過。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顧予安想給她擦眼淚,卻被她止住。
“我沒哭,”她將眼淚憋回去,儘量壓住哭腔,拿起藥喂他,“來,吃藥。”
顧予安吃了藥,她把人放好哄他睡覺,“天黑了就該乖乖睡覺了哦,晚安。”
“晚安。”溫柔道了晚安,乖乖閉上眼,不一會兒就陷入夢鄉。
韓亦瑤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悄悄抽走了被他緊握住的自已的手。
她跑到客廳,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眼淚,最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才堪堪止住。
然後又是無盡的悵惘,這只是喝醉了的顧予安啊,根本不是他。
他在清醒時絕不會如此,也從不記得自已醉酒後都做了什麼。
所以,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不是嗎?她去簡單洗了把臉,就和衣在沙發上睡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一會兒是顧予安那張臉,一會兒是青面獠牙,她都不知道該靠近還是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