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就原諒了？
一場綿柔的秋雨用獨特的溫柔將夏季好生相送，留下一地泥濘，以及潛留在身體裡和夏天相關的，不太愉快的記憶。
回到林宅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了，梅壑清因為林允則的命令在夏語手術第二天就開始休息，夏語醒來的早晨，就再未見過這個知曉她真實身份的男子。
可是，在床頭花瓶的底部壓著一張便利條，遒勁有力的留下簡短的一句話：林總安排我最近幾天休息，改日再見。
落款是一個飛揚的“梅”字。
夏語拿著字條不覺微微笑起來，可笑意的最後卻染上一抹蕭瑟。
護士給她送來了早餐，她自然地將字條揉捏成小小的一團，用誰都不曾察覺的自然姿勢輕輕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禮貌地和護士幾句寒暄，最後不聲不響地將早餐吃了個一乾二淨。
從醫院回來的第一個深夜淅瀝瀝的秋雨在窗外哀鳴，夜裡涼意漸深，軟床上的夏語正睡得朦朦朧朧，雨聲倏忽闖進夢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異樣的溫暖。
她下意識翻了翻身，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被嚇的猛然驚醒過來。
定睛一看，身邊竟然睡了一個男人！
剛想尖叫誰知對方卻懶懶發聲，“好好睡覺，別亂動。是我。”
這聲音是……林允則？
“你你！你怎麼在這兒！”夏語神色慌張地問道，一下子睡意全無甚至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要睡覺回你房間去啊！孟小羽才做完手術，醫生說了不能！”
“想什麼呢。”林允則心平氣和地打斷她，一隻長手伸過來就將她摟進懷裡，喃喃道，“你把我的小情婦趕走了，就讓我摟著睡睡覺都不行？”
側臥在女孩身邊，男子日常冷峻倨傲的臉此時竟然顯得有些溫柔了。
夏語心跳一緊，她終歸不是隨隨便便和男人同床共枕的人，於是乎一個起身掀起被子，三下五除二對著旁邊的男子就踹了過去！
“離我遠點，你個混蛋！”
一聲怒吼從胸腔裡迸出，夏語大喊著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臥室淺棕色的房頂。
她起身在床上呆坐了一會，被子已經被她踢到了床下整條腿涼颼颼的露在外面，神志清醒後她看看身邊用手摸了摸——沒有林允則。
原來是夢啊……
打了個哈欠，她把被子拖上了床想再睡會，但忽然瞥見門縫裡透出若隱若現的燈光，她心生困惑：這麼晚了誰在外面？
她披了件外套小心翼翼地下樓去，沿著燈火一路來到餐廳。
別墅日夜都有保鏢值守的所以不會有怪人出現，應該是林允則或者是梅壑清回來了吧……
在心裡細細思索著，等到望見靜默在餐桌旁喝酒的男人後，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來。
夜歸的男人除了林允則還能有誰。
“這麼晚你怎麼起來了？”正想轉身往回走，誰知不遠處半醉的男子還是靈敏地發覺了她的氣息，一個軟儂不清的問句脫口而出將她留了下來。
“我……想喝口水來著……”夏語彆著腦袋不去看他，手指不自覺糾纏到一起。
林允則靠向椅背微微抬眼，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彷彿穿透了她的身體正在與另一個靈魂對峙。
沉默了好一陣他才輕聲開口，給出一個夏語意想不到的問句，“我知道你身體不好需要休息，可是，就只有現在，能不能陪我坐一會……”
少女平靜的容顏忽然掠過一絲隱動，彷彿靜謐的池水被微風捲起了漣漪那般細微。
她不禁認真地看了一眼林允則，大概有十天半個月沒見過他了，不知為何在這個寂靜清冷的深夜裡，燈火闌珊處的他看起來有些傷感。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麼？”夏語輕輕地走過去，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住，搬出一把椅子安靜地坐下來，“都已經這個點了，就不要喝酒了吧……清醒不？要不要找個人扶你上去休息？”
夏語的聲音輕輕淺淺，好似窗外夜雨中攜夾的微風，禮貌溫順而又急切地想從耳畔逃走。
察覺到女孩的侷促和警惕，林允則不禁落魄地冷笑一聲，眼中的情緒撲朔迷離，“我們心高氣傲的孟小姐今天怎麼吃錯藥了，還知道關心我？”
可能是深夜的緣故夏語只感覺疲倦，男子不友好的問句倒也激不起她的脾氣，“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而已，林總您別多想……不過看您還挺清醒的，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我去睡覺了。”
“這幾天是不是很難過？”聽見女孩說出告別的話，林允則忽然卡著尾音生怕她轉身離開似的陡然開口，“從你懷孕到做手術到現在，我都沒有看過你……”
男人說話聲音很輕，像是從遠方飄來一般輕柔而又不真實。
夏語愣了一陣，她再次打量林允則，發現他眉目間有些許憔悴神色。
說不出責備的話，只能慢慢蜷起雙膝將腳踩在椅子上，將下巴擱在膝蓋上平淡地回答，“和我相比……更難過的人應該是你吧……”
高腳杯裡的紅酒靜止了好一陣，似乎整個餐廳的氣氛也隨之凝結起來。
好不容易淡忘的思緒又開始翻滾，夏語無奈地眨眨眼，輕聲道：“我和你相處不久，也不夠了解你，所以沒有沒法去評價或者責備什麼，只是基於社會現實而言，每個人都都有自已的事情要忙，你不來探望，一定也有自已的原因……至於‘手術’，這個決定本身，想必你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得出的最佳結果。”
女孩的聲音不緊不慢彷彿是顛簸的故事裡無關緊要的旁白，一字一句把主角不想表露的心跡悉數撕裂開來，“孟小羽年紀尚小，心智、精神、經歷，都還沒有達到一個可以去養育孩子的水準……而你已經到了有家有室的年紀，但你仍然做出一個與常人相反的決定，所以我想，但凡是有點良心的人，事後多多少少都會感到遺憾或者後悔吧……”
燈火恍惚，夏語的口氣誠懇彷彿每句話都發自肺腑，她微微側目，發現林允則一臉驚詫地望著自已。
“你能說出這番話真的讓我很意外。”林允則垂下腦袋，手指不安地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低聲道，“我以為你見到我一定會鬧個雞犬不寧，可你竟然……”
“先前我確實把你罵得很慘，也想過下次見面的時候要好好教訓你一頓，不然對不起我受的苦。”
夏語眯眼笑起來，看向林允則淡淡說道，“可是今晚突然見到你這副模樣，聽見你問我是不是很難過的時候，忽然又覺得……對於一個已經認識到自已錯誤並且正在反省的人，我實在是沒有必要在他的傷口上再插兩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