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卻在約會
隨著腳步聲的遠離整個房間忽然間安靜下來，像落水的石頭終於碰到了湖底再也起不了驚瀾一般。
窗外的餘暉越發紅豔，在夏語側臉鍍上一層模糊耀眼的金邊，叫人辨不清眉眼之間的神態。
她一言不發低頭用餐，兩個香酥的生煎包下了肚，又將魚湯和炒飯泡到一起攪拌之後大口大口塞進嘴裡。
站在門旁的梅先生側目注視著少女的一舉一動，清冽的眉宇不自覺緊蹙起來。
可口的飯菜聞起來都讓人垂涎欲滴，可是為何她咀嚼的動作卻讓人感覺味同嚼蠟呢。
待到少女結束用餐放下筷子之後，他輕聲上前將剩下的盤碗收拾起來，轉身時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忽而瞥見床頭櫃上擺著的紙筆。
跳躍在白紙上的是如同美女簪花一般娟秀多姿的墨色小楷，一筆一劃，工整驚豔。
前一秒正準備出門離去的男子不由得頓住了腳步，低聲而訝異地問道：“孟小姐……請問這上面的詩詞是您寫的麼？”
“嗯？”夏語回神順著男子視線方向看去，露出一副瞭然的神情，“哦，是啊，剛才無聊就隨便寫了幾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男子的目光仔細而迅速地從紙面上一掃而過，稍一眨眼將探尋的神色輕輕抹去，緩聲道：“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您寫得這樣一手好字。”
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夏語頗感意外，又忍不住多解釋了幾句，“初中的時候看到了趙孟頫的《汲黯傳》，覺得小楷好漂亮，就跟著模仿了許多年，不知不覺就寫成這個樣子了。”
“跟大部分同齡人相比，可以說功底是非常深厚了。”梅壑清微微笑道，點頭致意後才出了門去。
夏語坐在床上微微一愣。
天邊的夕陽終於被另一端高高掛起的月亮代替，五彩斑斕的燈光開始裝點夜幕中的城市，從高處俯瞰而去，星星點點的光芒最終彙整合耀眼奪目的璀璨飄帶，像女性鬢髮間精美的裝飾，給整座城市裝點上一種不真實的美貌。
一處喧囂的電影院內，剛剛觀影結束的小男孩手舞足蹈地對身邊兩個大人說：“這個動畫片太好看了！我以後也要像男主角一樣，成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成為英雄自然是好，不過拯救世界就算了，還是先拯救一下你母親的肚子吧……”牽著男孩小手的女子嗔怪地颳了刮他的鼻子，假裝委屈地埋怨道，“為了陪你看電影我可都餓了兩個小時了！”
“好嘛，對不起嘛，媽媽……”男孩撒嬌地說，將腦袋靠在白黎的腰間，抬起頭來一雙古靈精怪的眼睛倏忽看向牽著他另一隻手的英俊男子，“林叔叔，我們一起去吃披薩吧！”
被提及的“林叔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一雙眼望著前方有些茫然，在白黎的提醒下他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時間，倉促開口：“我就不用了，先送你們過去吧……”
“為什麼呀！”男孩不明所以的明亮眼神一下擊中男子的心房，“你不是答應我說要陪我玩一整天的嗎！吃完飯再走嘛！”
“穩穩，你這樣就不聽話了哦。”白黎將不適時的意外眼神巧妙抹去，伸手輕輕地將穩穩拉到面前耐心地說，“林叔叔還有工作要忙啊，再說，他不都已經陪你一整天了嗎，怎麼還這樣貪心呢？”
“我就不要嘛！”小朋友不滿地發脾氣，臉蛋憋得通紅，“爸爸每天工作抽不出空陪我，現在林叔叔要工作也不能陪我！我不開心！”
軟糯的聲音帶著孩子特有的嬌氣，一聲聲清脆的敲打在林允則的心裡，他看著男孩的小嘴彎下去了，眼角開始掉淚了，霎時間自已也有些不忍了。連忙蹲下身去給他擦眼淚，軟聲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叔叔不走了行不行？”
林允則剛剛說完男孩就“哇”的一聲哭出來，兩隻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肩膀，抽抽搭搭地說：“說好的！我們一起去吃披薩！不吃完不準走！”
“好，我答應你，馬上就去吃披薩。”林允則無奈嘆口氣，將孩子抱起來轉身對白黎說，“看來我今天是逃不了了，你快看看附近哪裡有店，先定個位置。”
“嗯，這小東西就會添麻煩。”白黎無可奈何地垂下肩膀，摸了摸孩子的後背，跟著林允則的腳步拿上手機開始查閱地圖。
潔淨的病房裡電視機小聲閃動著，坐在窗前沙發上休息的少女抱著雙膝望著夜色發呆，梅先生小心翼翼地開門進來了，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喝完這個早點休息吧。”他把瓷杯遞到女孩手中，神情溫和地說，“醫生特意交代過了您這兩天最好多躺一躺。”
夏語道聲謝謝，默默然看他一眼，記憶沒來由的回溯到最開始見到他的那天。
同樣也是在醫院，突然出現的他化解了自已和賀雅淳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帶著難以接近的冷傲，禮貌又疏離地行走在自已周圍。
好一段日子過去了，恍然覺得，這個青年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難以接近。
“外面好安靜啊，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夏語喝著牛奶悠悠地感慨一番，琥珀色的眼中燈火閃爍，像極了悲傷時才會出現的點點淚光。
本來就沒有人來過，除了白鷺遙小坐了一陣之外，這個病房再也無外人踏足。
“我小的時候經常生病，小學二年級那會兒有次半夜發燒，我爸爸連夜趕到學校送我去醫院打針……那是個很冷的冬天，他騎著摩托車給我裹了一床毛毯，我縮成一團躲在他的背後，風那麼大啊，可是我卻覺得好溫暖……因為有爸爸在身邊，是他替我擋住了所有的風雪……”
少女捧著杯子聲音悠遠平靜地講述過去的故事，“後來我吊了一夜的針，他就在床邊守了我一夜……早上我媽媽過來了，帶著我最喜歡吃的牛肉麵和豆漿，一邊怪我在學校沒有照顧好自已，一邊聽我爸說藥水漏了三次換了好幾個地方扎針之後，又急得眼都紅了……”
少女的聲音在空氣裡散開，軟軟的融進牛奶杯口盤旋的白霧之中，“你說，如果他們知道現在的我成了這副模樣，會不會很難過？”她輕輕一眨眼，無數畫面在腦海中翻滾。
似乎已經預見到了在某個陽光燦爛的醫院裡躺著自已沉睡不醒的身軀，每日每夜守候在身邊的父母，以淚度日的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期盼女兒醒過來；又或者一切都已入土為安，在她熟悉的家鄉早已為她砌出了一方小小的墳墓，會有親人和朋友來悼念，帶著她最愛的白玫瑰和洋桔梗。
而此刻她只能無能為力地站在遙遠的彼岸，清醒又無助地直面自已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