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宓記著清洵的囑咐，清洵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合上了淺語院的門。
不管怎麼說，她得先去厭柱山拜見元疏大長老。
原身小時候是見過元疏大長老的，所以但當顧宓在元疏居住的九知院裡見到她的時候，還有些吃驚。
近年因元疏大長老越發不願意出門，宗門的人極少提及到元疏的近況。
原身小時候因為不懂事，還口無遮攔地問過清洵，為什麼元疏看起來這麼老。
修真界的人經受靈氣洗練，外貌都不會顯老態。形貌蒼老憔悴的，一般要麼是壽元將盡，要麼就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聽說過元疏長老受傷或者著練功出岔子，況且走煉體路子的修士形態應該較常人來說更好些才對。
清洵當年也不過長嘆一聲：“都是造孽。”
而此刻她面前的元疏大長老，看起來比當年更蒼老了些。
元疏木訥著那張原本就因蒼老而顯得嶙峋的臉，盯著顧宓就著有些細弱的身形。
她正一絲不苟地保持著行大禮的姿勢。
元疏好一會兒沒搭理她，驀地才從她口中擠出一絲嗤笑：“細胳膊小腿兒的。”
“聽聞你師父從小把你當那俗世裡家裡驕客一樣養大的，平日就愛養養花，寫寫字，都不把修煉放在心上。”
話也不能這麼說。
顧宓臉上完美的恭敬有了一絲龜裂。
原身雖然因為資質問題進階緩慢，但修煉一事自認為還算勤勉。
顧宓細細地和元疏解釋：“原是因為我靈根不好，一日裡修煉兩三個時辰已是極限，所以用來鑽研別的技法的時間才多了些。”
“怕是因為不能吃苦吧？這副嬌滴滴的模樣，外練骨血的苦你恐怕吃不了，還不如趁早算了。”
不是說都談好價錢了嗎，怎麼還陰陽怪氣？
顧宓的牙根都繃緊，面上卻越發恭謹道：“弟子不怕吃苦的。得您指點，是弟子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弟子此後一定用心修行。”
顧宓微埋著的頭看不見元疏的神情，卻能聽見一聲從鼻腔裡慢慢拉出來的怪笑。
“雖然是你師父付出了極大代價求的我，但你往後能不能有出息，還是要看你自已的造化。”
這是傳說中的下馬威嗎？
散漫的語氣並沒有讓顧宓變色，她壓根不在意好嘛。
“手伸過來！”
元疏握住了顧宓的手腕，把靈力探進她經脈裡。
顧宓想起靈基處的九音和天璣環，微微有點緊張。
雖然她早早做了準備，讓九音利用天璣環和這身體的空間之力，暫時藏了起來。
但是她確實沒有把握一定能瞞得過還虛的大能。
還好元疏臉色沒什麼異常：“竟然這麼一塌糊塗。”語氣甚是嫌棄。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是用了什麼靈藥，導致顧宓之前破碎的靈基和靈根並沒有完全潰散，但是隻存留了一絲絲運轉靈力的能力。
“你既要我指點，那腦子裡那些自以為是的蠢念頭就都要給我丟掉。”
顧宓聽了一耳朵的莫名其妙，什麼蠢念頭。
因摸不清元疏的意思，她沉默著並沒有答話。
“既然決定要走煉體的路子，靈根靈基也沒那麼重要，往後不要妄自菲薄。煉體之人最忌諱心志不堅，我這裡最恨半途而廢的人，既然決定要來，就要給我堅持到最後。”
顧宓心神一凜，抱拳應是。
元疏衝她嫌棄地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先去罷，安頓好了明日再過來。”
門外一個青年正候在一旁。見顧宓出來，上前行了一禮：“顧師妹，我名孔奇，師承辛漸真君座下。”
辛漸真君是元疏大長老的首徒，如今擔任著厭柱山的山主。
孔奇是他排行第三的弟子。
顧宓跟著孔奇出去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沁了一後背的汗。
這元疏真尊，雖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氣勢還挺足。
辛漸錯過了兩人，走進元疏的院子裡，見元疏閉著眼躺在搖椅上，搖著扇子的手有些急躁。
心中還不禁納罕，但還是噙著笑上前：“聽說師尊剛剛見了清洵那個小徒弟？這麼個嬌娃娃肯定討人喜歡吧。”
元疏表情更是因為怪異，甚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也不知道清洵是怎麼養的，小時候又軟又乖，現在嘛，說不好。真是好好的孩子都給清洵養廢了。”
辛漸聽到這裡就想發笑。
世人都愛以貌取人，見過元疏的人下意識就端正姿態，恭敬拘謹。
誰能想到這大長老其實最喜歡軟乎乎愛撒嬌的女孩兒呢。
元疏還在抱怨：“你可沒見著這孩子，一腦門的不情願。嘖嘖嘖，我說讓她不行乾脆走人，那樣子恨不得是衝上來咬我一口。”
辛漸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就他師尊這個脾氣，最喜歡逗弄小輩，陰著個臉嚇唬人家，說是要鍛鍊小輩的心性。
這回顧宓必然也是沒能逃過的。
元疏被他這笑也引得不由失笑，搖著頭用手點了點他。
“…性子卻還算堅毅，靈基都廢成那樣，可是還是有每日堅持修煉的痕跡。”元疏說起來也有些感慨。
辛漸笑罷，說道：“還是個孩子呢，您就多費費心。”
元疏癟癟嘴：“真是，可憐我這一把老骨頭，還要替她們教養子弟。”
語氣卻並不尖銳。
想來顧宓聽說的，元疏和師祖有齟齬的傳聞，多半不實。
可惜這世間萬物多是如此，世人執著於表象見聞，內裡的真相如何卻不探究。
孔奇這會兒正帶著顧宓熟悉厭柱山上下。
“師妹，看看你也就清楚了。各個峰頭上佈局都差不多，雜務堂、膳食坊、錦衣閣等地方都在山腳處，往上是弟子練功演武的廣浩園。再往上走就是咱們弟子的住處。山腰往上是明竅弟子才能居住的…”
走走停停，果然各峰頭的佈局安排，都基本一致，只是弟子住處各有所好，各不相同罷了。
特意交代了幾個有特殊忌諱的師叔伯的所在，終於來到靠近山腰處一處小院子外。
小院坐落山腰下一片崖壁之下，泰半小院正建在崖壁下面，院牆正好將崖壁連同其下空地合圍上。
小半露天的院子裡栽種著蔥綠的銀淮樹，此樹四季常春，春秋之時更是會發出特別的香味。
顧宓見這小院第一眼就頗為喜歡，那點子寄人籬下般的不自在都去了幾分。
孔奇極會察言觀色，一邊推開院門往裡走，一邊告訴顧宓：“這小院不僅僻靜幽涼，裡頭還有個好處，是師祖特意留給你用的。”
顧宓聽完納悶不已，特意留著這話又從何說起。
可還不待她問，就看見院子裡起居用的那幢三層小樓。
小樓正是沿著崖壁地部的輪廓圍建出來，白牆綠瓦嵌在山壁之中，與從山壁上垂下來的藤蔓彷彿融為一體。
山壁周圍還開著樹叢顏色各異的花，襯的花木裡那座小樓越發清麗可愛。
顧宓驚喜極了，但接著聽孔奇笑道：“師妹可別急，後面還有好東西。”
後面？
顧宓正不解呢，孔奇推開一樓正對院門最最右邊的一扇房門。
裡面屏風盆架一應俱全，仔細一看應是沐浴用的淨房。
“這有甚好看？”
顧宓不禁說了心裡的疑問。
孔奇徑直走到門對面的牆邊。此刻牆上靠放著一排架子，上面現在空無一物。
只見他隨手捏了個訣，牆上波紋晃動，顧宓瞪眼一瞧，居然有一處隔絕法陣，等級卻不高，不過入門品級，想來這裡面也不會是什麼隱秘的所在。
孔奇對她招招手：“師妹請進。”
顧宓跟著走了進去。剛步進法陣就感受到一陣冰涼之氣，周圍都是平淡無奇的石壁，看來此處是在山崖壁下的山體內部。
往前走上幾步空間更窄了些，一汪藍瑩瑩的潭水卻突然在二人眼中。
幽藍深遠，泛著點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光，讓人心緒不由為之一凝。
顧宓訝聲道：“這是冰珀潭？！”
厭柱山是體修的地盤，幾萬年的經營，這山上不知開發蘊養了多少於煉體有益處的所在。
而冰珀潭卻是在羅浮界都極為有名。
這是少有的從未煉體過的人也可以進行淬鍊血肉的好地方。最適合給初入靈洞的新人洗筋伐髓。
冰珀潭利用厭柱山體內原本冰系山核逸散在外的脈氣而建，整個厭柱山也沒幾個。
顧宓此刻心情也極複雜。這等待遇，我那便宜師父到底給了什麼好處？
如果不把這好處收個夠本回來，那不如直接給自已更好。
顧宓咬牙，原本散漫不甚在意的心態也去了大半。
但卻也不得不感激元疏大長老的用心，教好教壞都是教，但元疏大長老顯然沒有敷衍。
明明剛剛還一副看不上自已的樣子。
真是……
孔奇笑著點頭：“師妹真是好眼力。”
多的話也不說，復又走出去，給顧宓介紹起別的去處。
最後把整個小院的陣法鑰匙和手訣交予顧宓，才告辭離開。
“哦，對了師妹，我想你剛來也不熟悉，就擅自作主給你挑了兩個服侍的小童，過會兒就讓人過來。”
小童？
顧宓正要回絕，在玉離山清洵管得嚴，些許俗物自已就打理了，並不讓他們使喚侍童。
孔奇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搶在她說話之前道：“師妹，咱們開始煉體之後，必須有人照應起居。”
眼神大有深意，“以後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