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陛下，在北方有民心嗎？
而相較於朱元璋的坐如針氈，徐達此時則是遍體冰涼，渾身微顫，他不經意掃過周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間竟有一種被算計的死死的無力感。
他是誰？！
魏國公。
徐達！
北伐元庭，武將之首。
可如今，卻被一個市井小民將自已要做的事情算的分毫不差。
因為……
那本請辭丞相之職的奏本，如今就在他的袖子裡。
他今日進宮本就是來請辭的。
只不過見到陛下出宮，碰巧被抓了壯丁而已。
此時，徐達頗為後悔自已為什麼要上陛下的馬車。
如若不然，自已也不用聽到如此喪心病狂的發言了。
“你……你怎麼知……怎麼這般猜測？？”
朱元璋喃喃開口，那剛毅板正的臉上滿是驚悚之色。
他本想問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可這樣一說也就露了怯了。
連忙轉變了話頭。
周方看了一眼徐達跟朱元璋，嗤笑道：“你們激動什麼？搞得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一樣。”
說這話的時候周方注意了一下朱元璋的表情，他總覺得這個老大哥不像是個行商的商人，所以他說這句話只是為了試探試探。
但是很可惜，從八爺的臉上，什麼也沒看出來。
不知道這究竟是他城府太深，還是因為這位八爺真的不是做官的。
當然……
很顯然周方都猜錯了。
此時的朱元璋只是單純的心不在焉，完全沒在意他在說什麼。
“小兄弟，請賜教！”
徐達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內心的忐忑和惶恐坐了下來。
“沒什麼賜教不賜教的，你們不是官場之人，說了你們也不懂。”
這話一出口，當場朱元璋跟徐達就有些繃不住了。
朱元璋氣極反笑。
徐達眼珠子一轉，忙抓起酒杯就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周賢弟，我們在此飲酒談天，理應知無不言才是，你這般話說半茬，這不是……這不是讓我二人心如蟻噬嗎？”
“按理來說，這些話我等是萬萬不可議論的。”周方搖了搖頭。
“不過……今日高興，我也就淺談兩句。”
朱元璋壓下怒火，坐定下來，拿著筷子默不作聲的吃起菜。
徐達點了點頭，不敢露出表情。
“二位認為，北元現如今如何？”
徐達沉吟：“不好說，北元江南王擴廓如今主持北元軍事，皇帝達蠟尚無實權，擴廓此人精通軍事民生，他若主持出兵，怕是難度不小。”
擴廓，既王保保。
朱元璋面無表情的吃著菜，嗡聲道：“擴廓無稱帝之心，對北元舊庭忠心耿耿，並且此人雄才大略，若是給予時間給其料理元庭內訌……”
周方有些詫異：“你們倒也不是對北元一無所知。”
“經年行商，便是元人的生意也做過，所以對元人的情況倒也略知一二。”朱元璋不著痕跡的掩飾過去。
“不錯，北元擴廓是個雄才，麾下親兵也絕不是浪得虛名，最關鍵的乃是朝廷昔日北伐之際，擴廓手底下的軍隊並未受到致命打擊，如今仍然保有戰力！”
“小子，你這可是漲他人士氣。”
徐達側目道。
周方搖頭：“我還是那句話，朝廷此次北伐，贏不了，即便是贏，也不可能達成初始的戰鬥目標，說北元，只是想說，大明想要覆滅北元，很難。”
戰鬥目標是什麼？
消滅北元朝廷！
“為何？”徐達沉聲問道。
“換個身份，若是你是魏國公，功勞蓋世，統御軍隊，麾下精兵強將無數！初次北伐收復失土近大半個大明朝！這樣的功勞，足以比肩昔日的唐宗宋祖，若是再來一次北伐，魏國公立下開疆擴土之功，覆滅狼庭……”
“元人禍亂中原近百年，北地漢人對其早已恨之入骨，魏國公以天神之姿解救百姓於水火，而陛下……似乎從未越過黃河吧？陛下在北方，有民心嗎？”
“…”
現場，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安靜的有些壓抑。
幾乎是肉眼可見，徐達的鬢角滴落了幾顆豆大的汗珠。
此時此刻，徐達已經如同將行就木的老人，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一下。
他很想拔刀把面前這小子給砍了。
可……
可這小子猜的沒錯。
說出了他心裡真正的忌憚。
辭去中書省丞相之職，就是為了要讓陛下安心。
此時的徐達毛骨悚然，瞳孔潰散。
周方美滋滋喝了口酒，看向朱元璋笑道：“其實你們也不用擔心，魏國公的擔心倒是顯得多餘……”
“為何！？”徐達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為何？自然是因為陛下要跟魏國公府聯姻啊，結個兒女親家，進可保魏國公府安心，退可此戰若敗，還能保住魏國公一家的地位。”
“嗝……”周方打了個酒嗝。
“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朱元璋沉吟良久，問出了來了這一句。
“閒著沒事瞎琢磨唄！”周方笑道。
朱元璋點了點頭。
“你覺得陛下是漢高祖那般人，還是唐太宗那般的人？”
這個問題有些深意。
漢高祖劉邦建立漢朝之後昔日打天下的兄弟少有善終。
而唐太宗李世民的從未向老實巴交的兄弟們下手。
“都不是。”周方哈哈一笑：“當朝陛下誰也不是！他只是洪武皇帝，只是朱元璋，社稷安定之下，皇帝絕不會舉起屠刀向自已的兄弟。”
當然，周方的話沒說完。
若是社稷不安定，那兄弟們一個也別想跑。
朱元璋聽得很滿意。
咱老朱不是不念舊情的人。
咱不會殺自已的兄弟。
“那皇帝可是好皇帝？”
“對天下百姓來說，稱得上一個仁字。”周方點了點頭。
皇帝裡面朱元璋對百姓確實是沒的說的，就憑一個三十稅一的稅收標準，就已經是個好皇帝。
當然，老朱也有缺點。
朱元璋心裡舒坦了許多。
吃了幾口菜，看了看天色，朱元璋起身道：
“今日不早了，我二人告退了，過兩日……我再來。”
他此時心亂如麻，已經想著離開。
周方也沒阻攔。
徐達此時還有些出神，腦子裡嗡嗡作響。
此時此刻，他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面前的周方，簡直是宛如惡魔一般的人物！他不想看到他。
“我送您。”
周方起身相送。
送到門外，朱元璋率先進入馬車。
進了馬車，他掀開簾子看向周方，這才問道：“方才忘記問了，周小哥要去何處高就？”
周方嘿嘿一笑，拍了拍胸口頗為得意的道：“魏國公府！”
‘蹬’一下。
剛剛才上車沿的徐達一個踉蹌，膝蓋磕在了馬車上，頓時疼的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