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的家靠近鎮上的水庫,就建在水庫堤岸後不遠處的地方,總共三家,都是四合院,緊緊挨在一起,所以三家關係很好。路北的家在最左邊,旁邊是顧誠他家,再旁邊是一對年紀稍大一點的夫妻,他們家有一個女兒,聽說是上了高二,但是得了抑鬱症,目前在家休學,反正路北從來沒見過她。

路北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回家的,一路上都有點恍恍惚惚的,嘴裡是檸檬味棒棒糖的那種粘粘的感覺,腦袋裡林淺夏的笑一遍一遍的閃過。她笑的真的很好看,像夏天裡的水庫流出來的水……路北不知道怎麼描述好,但是他喜歡夏天在水庫裡游泳。他一遍一遍的想著林淺夏的笑,以至於到家推開門以後忍不住跟著傻笑了兩聲,把院子裡給桃樹澆水的爺爺嚇了一跳。

院子正中間是有一顆桃樹的,那是路北的爺爺在路北出生那年種的,現在長的很好,基本上每年都能結很多果子。

“你這蛋子是中邪了?”路北爺爺直起腰,把鐵噴壺舉起。

“什麼中邪,小老頭你別太離譜。”路北迴過神來,一邊摘書包一邊往屋裡走。

路北到爺爺叫路德保,年輕的時候當過兵,今年七十多了,身體還是倍棒。爺爺以前在部隊裡是宣傳部的,文筆很好,路北喜歡寫作很大一部分是受他的影響。

“去哪鬼混了?”正屋的門被推開了,路北的父親路歡陰沉著臉從屋裡出來“你看看都幾點了?作業不寫了?”

“我……我這不是……”路歡對路北有一股天然的壓制力,每當路歡露出這個表情 路北都會怕的要死。

“人家顧誠早都回來了,估計這會作業都寫完了”路歡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你!成績不好,還不知道努力,你讓我怎麼說你?”

“他才不可能這麼快寫完呢。”路北迴道“我還不瞭解他?”

“嘖,你還敢頂嘴不是?”路歡怒了,來回擺頭找東西要打路北。

“別,別,我這就去寫!”路北慌了,一邊說著,一邊往自已的屋裡跑去。

“不寫完不許吃飯!”路歡在他身後怒喊著。

天已經完全黑了,路北迴到房間,拿出作業,苦逼的趴在桌子上開始做,他真的不喜歡學習,每次寫作業的時候都有一種要殺了他的感覺。寫了一會,就徹底煩了。

“寫一會小說吧……”路北腦袋裡冒出一個念頭“就一會,寫一會換換腦子。”說幹就幹,拿出寫小說用的筆記本,鋪在作業本上面,又在筆記本上面鋪了一本資料,蓋住筆記本,仔細聽聽外面的動靜,開始續寫自已創造的故事。

今天終於可以寫到男主給女主表白了,路北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其實寫小說跟看小說差不多,都能讓人上癮。路北就這樣寫著,懵懂的寫著那些表述不清的友情和愛情,描述著熱血和生離死別;寫著憑他想象出來的,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高山,大海,還有遙遠的人們。或許等他多年以後再來看現在寫的東西,他會尷尬到腳趾頭扣地,但是現在他不在乎,他就是要寫,要別人看,因為這是他的夢想。

但是這次他犯了難,他要描寫大城市裡生活,但是他從來沒見過大城市,只是電視裡見過那些高樓大廈。就在他咬著筆思考怎麼寫時,母親推門進來了。

路北手忙腳亂的把小說蓋住,回頭看著母親,母親手裡拿著一杯牛奶:“你爸說什麼都不讓我給你送飯進來,就先給你拿一杯奶吧,趁熱喝。”

“哦哦”路北伸手接過牛奶,一口一口喝著。

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從來都沒吵過路北,印象裡父母也沒有吵過架。有時候路歡要打路北到時候,母親還會攔著。

“作業還有多少啊?”母親問著

“沒多少了……”路北有點慌亂的把手壓在桌子上。“那個,媽……”

“嗯?”

“你……你有沒出去過?”路北急中生智,轉移話題

“出去?哪裡?”

“就是,出去這個小鎮,坐著火車,去大城市。”

“去過啊,剛結婚的時候去的”母親笑了,眼裡滿是回憶“真是個好地方啊。”

“是什麼樣子呢?”路北著急的問。

“嗯……就是有很多高樓,有很多的人,很多的車子,還有很多的流浪貓,流浪狗。”

“具體一點呢?”路北眼裡閃動著光芒。

“記得不是很清楚啦,等你長大了你自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母親笑著說,“反正,那是和小鎮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啊。”

原來……另一個世界是這個意思啊……路北眼中的光芒又明亮了一點:“誰都可以去嗎?”

“當然,你要有本事了,還可以在那裡買房,定居,還可以把爸爸媽媽接過去哦。”母親笑笑“好啦,快寫作業吧”說著拿走杯子,出去了。

母親走後,路北更無心寫作業了,腦子裡全是關於遠方的荒唐的幻想,以及對自已未來的無限憧憬。至此他的心裡埋藏了一顆種子,像他出生那年種下的桃樹一樣,總有一天會和其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種子一起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長成只屬於他的宏大的夢。

......

第二天,路北難得的起了個大早,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隨手拿了一個包子,瘋狂敲著顧誠家的門。

“顧誠!顧誠!別睡了!”路北砸著門,“上學去了!”

砸了半天,顧誠才睡眼惺忪的開啟門,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幹嘛啊,你今天吃錯藥了?看看現在幾點行不行?”

“我作業沒寫。”路北一臉認真的說,“快走,我要去學校補作業。”

路北快瘋了,昨天晚上他一通奇思妙想後發現已經九點半了,路歡網開一面讓他先吃飯再寫作業,可是哪知道路北吃完飯以後再去寫作業竟然直接趴桌子上睡著了,母親來把的叫醒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路北只好謊稱作業已經寫完了,上床睡覺打算一會起來補,結果竟然一覺睡到天亮,早上起來的時候快嚇死他了。

“啊?”顧誠愕然“不是哥們,你瘋了?今天早讀老陳值班。”

“我知道,所以讓你快點!”路北著急道

“你先走吧”顧誠撇了撇嘴,“反正我寫完了。”

“狗東西,快拿來讓我抄抄!”路北直接伸手。

拿上顧誠的作業一路跑到學校,這個點基本上還沒人來上學,校園裡空蕩蕩的,只有門口的保安大爺來回踱著步消食。路北開啟教室的門,驚奇的發現裡面竟然已經有人了。

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靠牆的位置,坐著一個女生,特別不起眼,路北對她有印象,她是為數不多的主動來找他借小說的人。路北進來的時候她正低頭寫著什麼,聽到門響以後抬起頭來,衝路北笑笑。

“早上好呀。”女孩身材微胖,戴著高度數的眼鏡,長相平平,平常在班裡很少和人交流,總是低著頭,是很不起眼的存在。

“嗯。”路北點點頭,回到自已的位置上,拿出作業開始狂補。幸虧昨天的作業不多,路北緊趕慢趕總算在早讀開始後幾分鐘裡抄完了作業。

“我靠,死裡逃生......”路北拍了拍胸口,長長的呼了口氣。他直起身子,左右環顧了一圈,大家幾乎都在低頭讀著什麼,老陳還沒有來。

路北不想上早讀,他覺得早讀是這個世界上最多餘的東西,還不如多睡會覺,省得上正課打瞌睡——雖然他正課也不是很想聽。與其給哪無聊發呆打瞌睡,路北拿出了自已寫小說的筆記本,昨天的內容還沒寫完,他現在又有新靈感了。

但是其實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是預料不到的,比如敘利亞的局勢,明天的天氣,中午的飯菜,同桌的底褲,和老陳的脾氣。給路北一萬個心眼他也想不到老陳會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當看到老陳的手把他的筆記本拽走的那一刻路北的身子都涼了。

“補作業呢?”老陳表情陰沉的看著手裡的筆記本,看清楚上面的內容之後,表情更是難看極了,“這是什麼?”

“我寫的小說......”路北一咬牙承認了,班裡逐漸安靜了下來,都在看著路北。

“你寫的?”老陳拿著筆記本特別粗魯的翻動著,裡面夾著的一些用來記錄靈感的紙片像雪花一般掉落。“你成績多好?還有時間幹這個?顯得你了?”

老陳又前後翻看著筆記本:“你上初二了你知不知道?快初三了!要考高中了!你現在這成績哪個高中願意要你?而且你要寫的真好那就算了,你看看你這寫的都是什麼?病句成篇!沒文化還想寫小說?做夢呢?”

路北默默的捏緊了拳頭

“還要跟我生氣?我告訴你路北,今天你家長必須給我到學校來!”

“你也就會這幾招了,臭禿頭。”路北惡狠狠的說完踢開板凳,徑直跑出了教室。

“欸路北!”顧誠也站了起來“陳老師,過分了吧,再怎麼說也是路北的夢想啊。”

“讓他走,我看能到哪去。”老陳一邊說著,一邊撥通了路北家長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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