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寶坐起身微微攏了攏長髮,邊整理衣衫邊向黃元走去,她坐定在黃元身邊,面向她們開口道:“我知道靈族生育會死,但我也會死啊!靈族擁有無盡的歲月,但是用不到百年我就會死。可能不到二十年,我就會老去,慢慢生出白髮、長成佝僂,站在元的身邊,會從他的妻,變成他的長輩?然後變成他的祖輩?”她說到這裡,微微握住了黃元的手,望著他,繼續開口:“元,你我相識於蒼水,初見時我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你看看如今,我們倆站在一起也看不出誰較於年長了。”她雙目微微發紅:“如果我註定要失去你,那麼不如你先死去吧。我們還能留下一個孩子,有著你我兩人血脈,我最多陪他十五年,就會立刻去找你,那時,我也不算太老,與你也還算是相配吧?”

黃元聞言輕輕攬住了她,對她說到:“附寶,不是你的錯,這本就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想到你的困頓,你是個人類,你會憂於歲月流逝。可能因為你看起來總是快樂的,表現的無憂無慮的,讓我以為你不在乎這些,都是我的錯。”

小白呆坐在地上,總算反應了過來,正想衝過去將附寶抓在手裡,質問她:那麼他大哥的命呢?她害怕衰老、害怕死亡,那麼誕下子嗣殺了他大哥,她就不會衰老死亡了嗎?

但燚比她更快,她不知何時已經走到相擁的二人身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握住附寶的胳膊,將她一把往前拖拽過來,另一隻手飛速握上了她的頸脖,微微用力:“附寶,是我帶你進了大澤山,是我讓你與我哥相識,那麼現在,你記好,也是我要殺你!”她語氣堅定,是真的帶了殺心。

黃元大驚,立刻伸手阻擋,甚至用了靈氣才拍開妹妹的手,將附寶牢牢護在身後,對燚說道:“燚,你這是做什麼!無論之前我是否知情,但現在我並沒有不願意,子嗣之事是我和附寶兩個人的事,我現在也是同意了的,這事已成定局!”

房中一時呈現對峙之勢,小白緊緊跟在燚的身旁,同仇敵愾,向黃元說道:“大哥!都是她的錯!你們成婚時明明說好了,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靈族不能生育的!為什麼在你求婚之時她不拒絕?現在又來反悔!”說到往事,小白更是忍不住眼淚,邊說邊哭喊道:“還有崑崙山,孩子生出來你的靈體消散,扶桑樹下的本體靈石也會碎裂,陣眼沒了,崑崙的靈氣只會消散得更快!”

艾青和墨雖沉默不言,但也牢牢站在姐妹二人身側,她們兄妹幾人相依為命幾千年,在幾人心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得他們大哥的性命重要。

附寶一隻手捂住脖頸不住的嗆咳,聞言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神色固執,左手緊緊握住黃元的右手。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燚還是想動手,對艾青說:“小四,幫我佈陣,先將附寶困住!”

黃元沒想到兄妹幾人竟是要直接動手,聞言只能勸住:“燚!你真的瘋了嗎?附寶是我的妻!她還懷著我的子嗣,此事我們好好商量。”黃元昨晚開始靈體不穩,深感自已靈力消散的速度奇快無比,此時更是知曉憑自已目前的情況完全無法抵抗兄妹四人聯手,但他別無他法,只能寄希望於弟妹對附寶的殺心不會很重,這樣才能保住附寶的性命。

誰知他的弟妹根本就是下定了決心,四人飛快動手,在四個方位列好了陣法,連一向頑皮的小妹也是飛快擺好陣,看向附寶的眼神中透露著殺機。

很快,黃元和附寶便被困在了陣中,燚轉身從客廳中的櫃子上取了一把長劍,通體白玉但劍身鋒利,是黃元和附寶成婚之時她送上的賀禮,美玉取自畢山,由她親自打磨而成。看燚拿起劍大步邁向陣中,黃元只能緊緊的將附寶護在身後。他感覺靈體消散的更快了,兄妹幾人的囚陣本來就有困靈的作用,他的蛇尾又輕輕的閃現了出來。燚看見蛇尾,眼眶更紅了,面色微微猙獰,一把推開黃元,將附寶扯了出來,長劍橫於她的頸上。

直到此時,附寶仍是面無愧色,感覺到頸側的長劍冰涼,還微微笑了笑,有恃無恐的對燚說到:“殺了我,就能阻止元的消散嗎?靈族之前沒有人試過嗎?有效果嗎?”

燚聞言心中更恨,長劍微微用力,附寶的脖頸出現絲絲血跡。正待她欲繼續用力時,耳邊傳來小白的尖叫:“大哥!”

燚猛然偏頭,看見黃元側倒在一旁,已經昏迷,下半身蛇尾突顯,周身靈力飛快四溢,幾乎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她一把推開附寶,仍開玉劍飛快蹲下身,語氣嘶啞的吼道:“艾青撤陣,布聚靈陣!墨去取我屋床頭玉盒,裡面有甘柤,給大哥服下可以穩固靈體!小白去澗水找野,讓他帶著所有靈藥立刻上來!“

幾人飛速行動,艾青佈陣後和燚一起將黃元安置在了臥榻,附寶此時也走了過來,兩人不讓她靠近,她只能遠遠望著臥榻,榻上的男子眉頭緊皺,高挺的鼻樑下紅唇輕輕抿著,昏迷的十分不安穩。

附寶懷著身孕,剛剛一遭讓她也十分疲憊,腹中傳來隱隱陣痛,她站著遠遠看了一會,便在臥房的桌椅上坐下了,端了一杯茶水,直直望著臥榻不言不語。

其實之前也有靈族與人族成婚,之後人族懷孕,靈族為求自保而殺妻殺子。但天道哪能給你反悔的機會呢?就算殺了人族和子嗣,靈族依舊還是會消散,不過有些傳言,說有些靈族依靠密法能多活幾年罷了。

兄妹幾人算是最古老的那批靈族了,這些事情他們心知肚明,但哪怕是延緩一二,為了黃元幾人也都願意去嘗試。艾青和燚在床頭為黃元輸送靈力,他們五人的靈氣都來自天氣日月精魄,屬五行相生,以往兄妹中有人受傷其他人也能及時救助一二。但這次,不論艾青和燚如何努力,黃元的靈力還是飛快四散,更是無法吸收她們二人藉由五行陣法轉化的靈力,像是隱隱有無力迴天之兆。

艾青停下來,低頭望著自已顫抖的雙手,開始感到心慌,燚更是身形不穩,站起來就要向附寶衝去。附寶站起身來,微微後退了兩步,就在此刻臥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了,野走了進來。

野一進門便看見燚雙目赤紅的向附寶衝去,立刻往前半步攔住了她:“燚,你冷靜點,她還不能死,她的胎兒連線著元的靈力。”

燚聞言當即停住腳步,卻是不信,她牢牢扯住野的胳膊,喊道:“不可能!明明有靈族殺死胎兒後延緩了消散,我們先殺了她,延緩大哥靈體的消散,然後慢慢想辦法,總能有辦法的是不是?”

身後的小白此刻開了口:“我去找野的路上就看見他正在來的路上,就把他帶進來了,三哥把藥給了我,就去人族找祝了。二姐,野說大哥靈體現在就開始消散,是因為附寶腹中的胎兒不穩,大哥本體靈石的靈力是崑崙聚靈陣的陣眼,現在天道感知陣眼消散,便會開始散去大哥的靈力。反倒是這個胎兒,因為有大哥的靈力和血脈,可以作為遮擋,瞞一瞞天道,讓大哥借用胎兒的靈體遮掩,延緩自身靈體的消散。”

小白話中帶著哭腔,邊說還邊把附寶往臥榻前推去:“你給我離我大哥近一點,試一試看看!”

艾青聞言起身讓開,側站在一旁,小白就在她身後,野拉著燚站到床尾。果然,附寶往塌前一坐,靈氣消散的速度就減慢了些,艾青立刻又開始用五行之法給黃元輸送了些靈力試試,見她大哥可以正常使用她的靈力了,才放下心來。

燚在一旁,似是不可置信,扭過頭問野:“為什麼?我從未聽過這種說法!”野神色莫名,卻是看向附寶,問道:“你是“神十人”的後人?”

眾人聞言都愣住了,“神十人”是女媧之腸所化,女媧去後腸生十人,化成人形後即為靈族,遊歷人間百年後迴歸太帝之居,不再蒞臨人間,因此人間少有幾人的傳說,沒想到附寶竟然與“神十人”有關係。

附寶聞言只是輕輕扭頭,看了野一眼並未作答,又轉過去了,在床榻前緊緊握著黃元的手。野見她不言,只能望向她們姐妹說到:“昨晚燚走後我就去找了人族的巫,與他說到元靈體有異,他提醒我說附寶有“神十人”血脈。如果兩人孕育後代,那麼這個孩子便是集神族、靈族、人族血脈於一身,可能會身負天命,受天道眷顧。”

說到這,他輕輕嘆了口氣:“我當即查閱了過往所有靈族孕育子嗣的記錄,還連夜去找了靈山十巫,都說,如果真有這麼個孩子,那麼元的命還得靠這個孩子維繫,但,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誰都不好說。”

艾青在床邊聽聞此言,心中一片冰涼;燚死死盯著附寶的肚子,神色竟有些癲狂;野緊緊抓著她的手,伸出一隻手臂輕輕環住她,以防她突然對附寶下手;小白歪在門邊,默默垂淚。

沒多久,墨回來了,他並沒有請到人族的祝,祝說天意難違,黃元之症神鬼難醫。

榻上附寶一隻手緊緊握著黃元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小腹,聽聞此言,靜靜望著榻上的黃元開口道:“元,我們的孩子將來一定像你一樣英武。”

燚似乎是實在忍不住了,恨恨的看了她一眼,一把推開野衝了出去,野緊隨其後。艾青望著面前的附寶,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沉浸在生命孕育中的普通女人,渾身沐浴著母性的光輝。自她出生之日起,上有長兄長姐,下有小妹,她生而情緒內斂,從未直面過如此鉅變,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位長嫂,只能起身牽走門口哭泣的小白,為大哥關上了門。

那年九月初九,胎兒還沒落地,黃元的靈體先一步完全消散,再難覓蹤影。

依照大哥生前所託,他們兄妹四人各取本體靈石的四分之一,聚於崑崙山扶桑樹下,以延緩崑崙山靈體消散之兆。

大哥深知他們四人不可能與附寶好好相處,只好將附寶母子託付給靈族的巫、祝二人,並讓他們四人起誓,在他去後不可為難附寶。雖然他們四人恨極了附寶,也不得不從。特別是燚和小白,在大哥去世後便離開了大澤山,再也沒有回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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