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寧寧

一覺醒來，還是在山洞裡，手電筒好像快沒電了，也不知道到底具體是什麼時間。劉寧寧看了看靠牆睡著的媽媽，還有她懷裡的打呼的弟弟一陣無語。今天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睡覺，也不知道姐姐在學校過的怎麼樣？一週15塊錢的生活費，夠不夠她吃飽的，可是操心又能怎麼樣，她也只有8歲。看了一會兒黑乎乎的洞口，又躺下把舊床單往上拉了拉蓋到脖子，耳朵旁悉悉索索的聲音一直沒有間斷過，應該是山裡的老鼠吧！也不知道山裡的老鼠一天吃啥，不會來啃我的臉吧？劉寧寧睡不著，也不想睡，腦子裡胡思亂想，她隱約聽村裡老師講過，鄰村有個女的就是剛出生沒多久，晚上就被餓紅眼的老鼠啃掉了鼻子，臉上就是兩個空洞洞的鼻孔，一輩子都用圍巾擋住下半張臉。劉寧寧想象一下那張臉，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腦袋上，越是不敢睡了。她想，她得操心不能讓老鼠啃了自已的臉當然還有媽媽和這個她討厭的弟弟。

計生服務站的人和瘋了一樣，到處逮孕婦做人流，要麼就是罰款，也不知道媽媽肚子裡的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劉寧寧一點都不想再有個弟弟，一個已經讓她很委屈了，現在還要因為肚子裡沒有出生的小孩東躲西藏，想到這個，她就一點都不喜歡TA。她們班趙青娣的媽媽已經被強行拉走去做了手術，趙青娣她爸簡直髮了瘋，用斧子砍了計生服務站的門窗，派出所都來人了，把她爸都抓走了，趙青娣每天都哭哭啼啼的，劉寧寧聽著都很煩，她不理解，做了手術不好嗎？有什麼好生的，生出來一個和弟弟劉強一樣的霸王出來，趙青娣哭的日子在後頭呢，再說了，她爸也真夠瘋的，好歹到底是沒有傷到人，關一段時間應該也就放出來了，趙青娣哪兒來那麼多眼淚呢。

想著想著思緒就跑遠了，因為她是個女孩，出生兩天就差點被送給一個遠房親戚，其實也不是差點，是都已經到了人家裡了，她媽又捨不得了，哭的不行，他爸沒辦法就又把她抱回家了，回來可好，計生服務站的人立馬就上門了，要罰款家裡沒錢給，就把家裡唯一值錢的騾子給拉走了，劉寧寧她爸臉都黑了，一個破丫頭片子讓他沒了一個下地的主勞力，所以看她就格外不順眼，別說抱了，多看她一眼都嫌煩。因為沒奶也沒錢，所以劉寧寧從小就是姐姐劉甜甜用米糊、麵糊摻點奶粉喝大的，可能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她長得就像一個豆芽菜，頭大身體小面板還黑。

劉寧寧想到趙青娣這個名字就又開始笑，趙青娣真老實，還認認真真的告訴她，青娣是“請弟”的意思，希望請一個弟弟到她媽的肚子裡。這不是扯淡麼，叫個名字就能叫來了，現在好了叫是叫來了，但是沒生出來，她有點幸災樂禍，活該，誰讓你們非要生男的，女的怎麼了。再想想她又笑不出來了，趙青娣是沒弟弟了，不會有個弟弟欺負她當家裡霸王了，可她有，說不定還是兩個，她摸了摸被弟弟劉強揪禿的一塊頭皮，嘆了一口氣。劉寧寧叫現在這個名字也是因為她剛出生就愛哭，半夜老哭，想想其實應該是餓哭的，一哭她爸就醒，醒了就煩躁，忍不住就要扇她嘴，她媽也不敢擋。有一次勁使大了，嘴巴都打出了血，她媽這才慌了，求她爸再別打了。她爸翻了被子和枕頭，往胳肢窩一夾就去灶房的簡易木床上睡去了，她媽希望她安安寧寧的可再別鬧騰著哭，這才取名字叫寧寧。但是她才不會老老實實的告訴別人原因呢。她給村裡的小夥伴說，因為我媽希望我可以安安寧寧，平平安安的長大，所以才叫寧寧的，趙青娣一臉的羨慕，但是又有些不解的問，那為啥不叫安安呢？劉寧寧氣壞了“你懂個屁！叫寧寧比較秀氣可愛，土鱉！”

不知道什麼時候劉寧寧又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是被劉強的拳頭砸起來的，天已經亮了，洞口有光照進來，媽媽不知道去哪兒了，只有5歲的劉強一臉嫌棄“二姐你的口水都流床單上了”。劉寧寧選擇無視他，坐了起來問“媽呢？”“我媽出去看看人都走了沒”。也是，就是因為害怕計生服務站的人找到才躲到山上的。劉強手裡捏著一節麻花，嘴巴吧唧個不停，她聽的心煩，索性又躺到不理劉強了。反正麻花也沒她的份，看也白看，這小崽子才不會給她分呢！

“喏”

劉寧寧一回頭看見，劉強手裡重新拿了一根麻花遞了過來，一臉我施捨你的表情，但是劉寧寧倒是不介意，一把接了過來“媽什麼時候出去的”，“我不知道幾點。反正好半天了，她說她很快就回來，二姐，媽不會被人家給抓走吧？”劉寧寧心想，怪不得兔崽子今天善心大發給我分麻花了，原來是害怕了呀！其實她也害怕，媽媽如果不回來找他們，她都不一定能找到回去的山路，昨天晚上只顧著低頭走路，連個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自從媽媽再懷了孩子，地裡的活是不能再幹了，收成也不好，都不夠一家吃喝了，更別說劉寧寧和姐姐還要上學，劉強也5歲多快6歲了，到現在了還是個黑戶，連學前班都進不去，得認交了超生罰款才能上戶口，她爸從去年開始就跟著村裡幾個叔叔伯伯到城裡打工去了，去年過年還帶了5000多塊錢回來過年，比在地裡埋頭苦幹一年強多了，而且爸爸不在也沒人揍劉寧寧了，她也樂的輕鬆，反正闖了禍她媽要打也追不上她，更何況還有姐姐劉甜甜護著她。但是姐姐上初三了一週才回來一次，如果萬一媽媽真的被帶走，家裡是沒人能來找他們了。現在只能等了，等啊等等啊等，一直到太陽快下山，麻花吃完了，水喝完了，都沒等回來她媽，劉強再也憋不住了，嗷～一嗓子哭了出來，其實劉寧寧也想哭，但是她得忍住，再怎麼不待見也是她親弟弟，她得保護好。不能再等下去了，天黑了她可不敢繼續在山洞裡睡覺，“劉強別哭了，走，姐帶你回去。”姐弟倆把東西收攏收攏，提在手裡，從山上一路摸索著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