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再給你說說另一個肯定會讓你感興趣的事吧。”
“別賣關子了，是什麼事啊？”
“我是織女星哦，就是夏季大三角之一的那個織女星。”她刻意壓低聲音，略帶誇張的表情像是要講笑話一樣。
“那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看向她，動作絲毫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你不會是魔怔了吧。”
居然把自已比喻成星星，還真的是大言不慚啊。
“對了，你之前說過‘星星在笑’，難道是因為你也是星星才看得出來的？”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嘲諷道，她只是露出淺笑。
“如果可以變成星星那可就太好了，但我不是這個意思，應該說織女星是我的專屬星吧。”
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表達，卻還是繼續解釋道：“你看，不是有‘誕生石’這種依月份區分的石頭嘛。套用在星星上的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誕生星的。而我的誕生星就是織女星，星語是“心平氣和的樂天派”，跟我很像吧？還有一點，我的象徵星就是織女星。”
我一臉不可置信地聽著她說著什麼“誕生石”“誕生星”和“象徵星”這些聽起來極其陌生的詞彙。
剛才的星座解說中提到過，在眾多星辰當中，織女星是光芒萬丈的一等星。她的這句話雖然聽起來相當傲慢自大，但她說話時的側臉卻帶有一絲哀愁。
“居然說一等星是自已的象徵星，你真的很有自信唉，還是你的字典裡只是單純沒有謙虛這兩個字？”
不過，話說回來。經常被人們簇擁的她，確實很像會將其他不起眼的星光掩蓋的一等星。
“哪有啊，我的字典裡好歹有笑容這兩個字的好吧。”
她好像也知道自已毫無謙虛可言，我雖然心想“只有笑容又如何”，但我和她還沒有熟悉到可以直接反駁的程度。
“不過，還是挺意外的，你竟然知道織女星是一等星唉，難道是對我有興趣？”
“呃，並沒有，那只是因為剛才在天文館有織女星的解說罷了。”
“這種時候就算是說謊也應該回答‘是’啊，這才是人與人相處的學問嘛。”
“那也就是說我不要跟別人相處就行了是吧。啊啊，還是說，難道你提到織女星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
“難道你想說自已是織女嗎？這未免不要太離譜好吧。”
“啊，你也知道啊！”她饒有興致地將手指放在嘴角，似乎又要開始賣關子了。
“聽我一句勸，你最好還是別在其他人面前貿然說這種話。”
如果主動公開表示“我是織女”的話，應該會被當成自我感覺良好的怪人吧。
“那是肯定會的好吧。”
“為什麼？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呢，還有朋友叫我織……等等，她們有可能只是在故意嘲笑我罷了。”說完她的臉上就再也沒了剛才那般“自豪”的神情轉而用手抵住下巴好像快要哭出來一般。
但她還是一臉無所謂地這麼說下去。從被她叫上頂樓時我就隱約有這種感覺了，雖然我一直以來都把她當成普通的同班同學，但在某種意義上，我對她可能有點誤解。
“好吧，有件事你不得不承認，你不過就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
“真的很沒禮貌唉你這樣，我又沒有逼他們叫我織女啦。不過現在想想還真的是“自我感覺良好”，良好到全然沒有發現她們只是在取笑而已。”一臉失落的樣子可真一點都不像那個整日笑嘻嘻的聒噪之人。
“雖然我是織女，卻還是遲遲找不到牛郎當另一半哦。”
“她肯定還是多少有點神經質的”我這樣心想道。
她站起身走向出口，其他遊客幾乎都已經離開房間了。
“哦，是嗎？要是能找到就好了。”我不太熟悉這種話題，也完全沒興趣，所以馬上就回答了。
“哈？就這？很敷衍唉，難道你就不能就不能再感同身受一點嗎？”
“那是你的問題，跟我沒啥關係吧。”
“那可不一定喔，搞不好跟你也有關係呦。”
“……那什麼意思？”我一頭霧水全然不知她到底在說什麼。
“沒什麼啦。”
我常常聽不出她話中真正隱含的意思，但如果要繼續當她的畫師，是不是該把她這一面表現出來才行呢？
“哦，對了，還沒拍照取景呢。”我從自已的思緒中回想起原本的目的，因為對天文館太過於著迷，結果把要做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我看了揹包一眼，裡面放著今天完全沒派上用場的畫稿和筆。躺在揹包底部的相機發出點點黯淡的光芒，苦苦等著被按下快門的機會。
“今天就算了吧，下次有機會再拍。對了，我們去吃晚飯吧！”
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啊一一或者說，有沒有搞清楚我們是什麼關係？一路陪她玩到現在的我雖然沒資格說什麼，但我們不是出來玩的好吧。
說這些話也於事無補，既然模特兒無意於拍攝取景，那就沒有拿出相機的必要了。但若把今天想成“正式會面”的話，那也算有意義吧?
“啊，雖然有點難以啟齒，雖然很抱歉，但是晚上我恐怕沒時間陪你了。”
本來對於午餐一事就對她有點抱歉，我也實在是有點難以開口拒絕，但今天真的不能跟她一起吃飯。畢竟家裡只有我跟媽媽兩個人，已經說好了要輪流做飯，今天剛好輪到我了，所以得儘早回家準備晚餐才行。
“啊？我很期待的唉。”
“但我今天真得早點回家。”我雙手合十擺出一副乞求的樣子。
“好吧，那就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嘛。”她輕輕地點點頭，馬上就理解了，“對了，都上大學了你還在家住哦。”
“我家離學校很近的，能在家住還會去學校住嗎？”
在此之後，我們一起回到離學校最近的公交站牌，並就此解散。
明明中午就已經說過了，她又硬是跟我約好下次要一起吃飯。如果答應她能讓她心服口服也好，否則天曉得我又會被她要求做什麼事情。
看樣子下一次她又要拉著我外出了。雖然她說她要公交卡上的錢全部用完，但她到底想要走多遠呢？又或者應該說，我到底會被她帶到多遠的地方呢？
但我竟然對此覺得無所謂，真是不可思議啊。不是因為我生性樂觀，單純只是我萌生了想為她繪畫的念頭。
正因為她基本上都是以笑臉迎人，不經意瞥見的其他表情才讓我印象深刻。不管是聊到星座時從表情細微處流露出落寞的眼眸，還是耍賴時才會鼓起的雙頰，這些多變的表情讓我覺得很有把這些畫下來的價值。
最重要的是，我想將燈展大會上看到的那抹倩影留存在畫稿上。不知怎地，這股念頭比以往更加強烈了。
“媽，飯做好咯。”
“真的是懂事了啊。”我把晚餐做好時，媽媽正在看追蹤抗病生活的紀實節目。
這雖然是我的偏見，但媽媽明明是幹護理的人，竟然會看不得這種重病相關的影片。就像現在，她的眼角盈滿了剛湧上眼眶的淚水。
“你爸離開已經快兩年了啊。”
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節目的影響，媽媽剛坐上餐桌，嘴裡就一直嘀咕著這句話。
父親是在我高二下學期那年去
世的。他們平時感情很好，相處也很融洽，是街坊鄰里口中的模範夫妻。所以當父親走的時候，媽媽受到的打擊應該比我還要大。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媽媽就會變得格外的多愁善感。
“是啊……”
“餘川，今年忌日去掃墓過後，你有什麼啥安排嗎？”
“應該是陪在只會哭鼻子的媽媽身邊吧。”
“餘川！你這孩子真的是……”
或許是束縛至今的枷鎖終於被掙脫，淚如雨下的母親雖和我隔著餐桌卻作勢要抱住我。
看她這副模樣，下週六，也就是七月二十日，我也只好陪在她身邊了吧。
“媽，擦擦眼淚跟鼻涕吧，會滴到飯上哦。”
“嗯，抱歉。”看著媽媽抹去滿臉淚
水，我問出了從很久以前就困惑不已的問題。
“按理來說，幹你們這一行的應該要比一般人更習慣面對“死亡”吧，所以我以為媽媽您對這種紀實節目的抵抗力很強，但你是不是抵抗力有點差呢？”
說罷，我扭過頭繼續看向仍在播放著的節目。
“這是兩碼事。畢竟這種節目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擷取美好的片段來播放，所以不論是好是壞，都會比現實狀況更讓人動容的。如果真的看到遺留在世的家屬煎熬痛苦的樣子，我們絕對不能哭。因為就算我們掉眼淚，那些家屬也得不到救贖。”剛才還在哭得梨花帶雨的媽媽，忽然語氣嚴肅地這麼說道。這就是過來人的經驗吧，語言的說服力就是不一樣。
“但如果是年輕人生了病，我還是會感覺到很悲痛的。”媽媽在家裡很少談到工作上的事，但聽她這麼一說，我也只好點著頭。
我現在的生活並沒有太多的約束，但只要一生病，往後可能擁有的經驗和回憶都會由此將受限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未免也太倒黴了吧。
我忽然想起她，但她跟電視上的女病患又有著天壤之別。
只有在醫生囑咐的範圍之內，那個病患才能夠享有稱得上“自由”的權利。要是讓活潑開朗的她去過這種生活，應該會難受得不得了吧。
但如果是她的話，可能不會把重重限制放在眼裡的，轉頭依舊一副恣意妄為的姿態。
“但是畢竟已經生病了，想必她也應該不會再像往日那般誇張吧。”
儘管心裡這麼想著，我還是馬上就能夠想象到她在狹小病房內痛苦難耐，撕心裂肺的模樣。
不過，還是那張本應該照下來的取景照。雖然今天沒能拍成，但以後還是會照下來的吧。
肖像畫也分有很多種類啊，比如她追求的那種寫實華麗的畫像、講求藝術美感的畫像，還有追蹤抗病生活反映現實的那種畫像。
自從爸爸死後，我繼承了他的畫布和畫筆。
爸爸以前經常會去媽媽工作的醫院，因為興趣使然，所以時常帶著畫筆。因為媽媽護理工作的緣故，有些病患架不住父親的熱情索性便答應父親給他們畫像。
在父親留下的畫稿裡，每個人都笑容滿面，絲毫看不出是病患的樣子。
而現在雖然我繼承了爸爸的畫筆，卻從沒畫過人像。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我畫得並不好。父親雖然只是個業餘的畫師，但技術已經相當精湛。我卻毫無自信，不認為自已能跟父親畫得一樣好。
我雖然告訴自已“這是一次磨練技術的機會”，而答應了她的要求，但我還是對此沒有信心。
我能將她的優點表現出來嗎？又或者我真的能夠勝任成為她的畫師嗎？